第二天用完午饭,威廉敏娜正在询问关于明日大选的报道时,安全局的专线电话又亮起了红灯。
“这次又是什么事,先生?”
“陛下。”一向镇定自若的李此刻显得格外肃穆,“我们刚刚通过暗线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恐怖组织计划于明天大选投票时,在格鲁科茨市政厅实行□□袭击。”
“那里不是一个最重要的投票地点?”
“是什么□□?”
“是D-H3R型毒气弹,陛下。”
“……那个腐蚀性的毒气弹?”
“是的,陛下。”李说完,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女王,等待着她的指示。
“封锁这个消息。”威廉敏娜镇定地说,“你先进行全面的防御部署。我会在半个小时候给你答复。”
结束了对话,威廉敏娜坐在书桌前,半晌没有动。她的冷汗这个时候才冒了出来,指尖冰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拨通了汉斯博格的私人电话。
正在和同僚用午饭的汉斯博格接到了秘书的“女王陛下专线”的报告,放下才吃了几口的午餐就返回了办公室。
“我就猜你今天会给我打电话。”汉斯博格笑容满面地把电话接了进来,“放心吧,我对明天很有信心。”
威廉敏娜的反应并没有汉斯博格估计的那样振奋。她只是近乎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立刻问:“你明天会去格鲁科茨市政大厅吗?”
“格鲁科茨市政厅?”汉斯博格想了想,“也许吧,我需要看看秘书的行程表……”
“别去!”威廉敏娜抢先叫了起来。
汉斯博格困惑地望向她:“怎么了,陛下?”
“我得到消息,明天那里……不安全……”
汉斯博格微微一愣:“安娜贝尔?”
威廉敏娜点了点头:“会有针对选民的恐怖袭击。”
“你通知民众了吗?”
“我也刚接到消息。”威廉敏娜说,“我想问一下改变投票地点的可能性……”
“陛下,”汉斯博格打断了她的话,“我觉得这没有必要。”
“为什么?”威廉敏娜惊异地叫起来,“D-H3R型毒气弹的威力我想你也是清楚的。那会成为奥森博格王朝最著名的一桩惨剧,也会成为我执政生涯最大一桩耻辱。”
“请您听一下我的看法,陛下。”汉斯博格沉着地说,“首先,陛下,我对安全局有信心,他们不会让惨剧上演。他们能够在最及时的时候阻止这场恐怖袭击。其次,没有什么比恐怖袭击能让民众更加支持我们的了。”
威廉敏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要我用自己的人民的生命来做诱饵?”
“他们本来就是目标,而我们的目的,就是尽量让事情小而化之。”汉斯博格说,“难道你要现在就发布命令,更改投票地点?那么这样一来,知道败露的恐怖组织自然会重新策划袭击。而下一次还会像这次一样这么幸运,能把情报提前截取到,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做防范吗?”
掷地有声又有理有据的发言让威廉敏娜讷讷无言。军校的经历也在告诉她,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抓捕机会。一个当权者也需要从利益最大一方来考虑问题,并且不惜铤而走险。
“如果造成了伤亡……”
“你本来就救了他们的命。”汉斯博格态度强硬地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付出的胜利,薇莉。你的成功太过顺利,让你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理想化。你只要想想。如果这次不埋伏逮捕,那么下次,或许会有更多的伤亡。你打算到那个时候再来后悔今天的慈悲吗……”
“够了。”威廉敏娜脸色发青,“我明白你的意思。”
汉斯博格恰到好处地闭上了嘴。
威廉敏娜靠回椅子里,揉着眉心。她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历史的车轮前面,自己的手可以掌握它的转动方向。可是一旦它脱手,自己也就再也掌控不了了。
“我明白了。这个事……”
“我会保密的。”汉斯博格如往常一般,用充满着爱意的眼神注视着她,“陛下,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大选的缘故,威廉敏娜和丈夫次日一直呆在书房里,收看新闻。新邦帝国成立的这数百年来,一直是君主□□,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步上民主的大道。
新闻里,主持人用热情洋溢的声音汇报着各地投票的场面。画面里,每个投票地点都人潮汹涌。民众情绪高涨,非常积极,往往举家参与进来。媒体都将今天称为“选举日”,并且建议以后每年都要在今天举办庆祝活动。
被采访的人民欢呼着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还有横幅上写着“英明的女王陛下万岁”。显然大家都对威廉敏娜的这项举措支持又充满感激。
威廉敏娜嘴角挂着浅笑,维持着一个姿势,好长一阵子都没有动。
阿尔伯特在旁边看了她半晌,忽然说:“你看起来真紧张。”
“是吗?”威廉敏娜反应有点激烈。
专程跑过来凑热闹的卡恩斯附和着亲王的话,点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薇莉。我觉得不论哪一方当选,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女方夫妇两人的脸色都僵硬住了。
安吉拉狠狠地瞪了卡恩斯一眼。卡恩斯这才发觉自己的无心之言反而成了一句绝妙的讥讽。他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安吉拉努力把僵持的气氛重新活络:“卡恩斯的意思是,不论谁当选,都必然会对帝国的发展作出积极的作用。”
威廉敏娜正想说话,忽然电视里传出记者的惊呼声。
“观众们!请注意!这里是格鲁科茨市政厅的投票点。刚刚我们摄影师的镜头捕捉到了特工人员的一次现场逮捕活动——”
只有大概五秒的镜头回放里,警用机器人锁定包围住了一名中年妇女,数名身穿便装的特工训练有素地冲上去,迅速而利落地将她控制住。最新型的防暴屏障张开,将那名妇女笼罩住,电子锁束缚着她,机器防暴警立刻将她带离了人群。特工们则散开,开始了原地搜索检查。
“天呀!”记者在大呼小叫,“我们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吗?谁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观众们,正如你们所见,警察已经将那名女士带走了。我们这就连线电视台的情报署,希望他们能给我们一个解答——”
“简直难以置信!”安吉拉惊讶地叫起来,“我刚刚是不是才收看到了我们的特工对恐怖分子的逮捕?”
“好像是的。”卡恩斯望向威廉敏娜,“你知道这事吗,薇莉?是安娜贝尔?”
“应该是。”威廉敏娜这个时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市政厅里的民众开始被疏散,投票地点临时变更在附近不远的法院门口。困惑的民众还算很配合地在武装警察的指引下离去了。新闻媒体这个时候估计正在疯狂地纠缠着新闻发言署,并且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定义为一次不成功的恐怖袭击了。
松懈下来的威廉敏娜露出了宽心的笑容。她把脸朝阿尔伯特转去,忽然定住了。
阿尔伯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然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书房。
“他怎么了?”安吉拉和卡恩斯困惑地望向威廉敏娜。
“没事。”威廉敏娜站了起来,追了过去。
阿尔伯特一直走回到卧室。威廉敏娜紧随着他的脚步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阿尔伯特,我……”
“你早就知道?”阿尔伯特猛地回头,目光里有着不容错过的愠怒。
威廉敏娜顺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是的,我昨天就知道了。但是……”
“但是你没有告诉我!”
威廉敏娜无奈地叹气:“阿尔伯特,这事已经完美解决了。你为什么要生气?”
阿尔伯特走近,问:“我想知道,是谁和你出的这个主意?”
“我就不能自己做这个决定?”威廉敏娜也不由生气,“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我是女王,不是一个家庭妇女!我有能力和权利对帝国的任何事情作出裁决!”
“别狡辩,薇莉。”阿尔伯特直视妻子的眼睛,“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决定。我了解你,你肯定要跟谁商量一下的。你没有告诉我……是汉斯博格是吗?”
威廉敏娜下意识地抿起了嘴。
正如阿尔伯特所说的,他了解她,也了解她的每一个动作的含义。
他失望地送开了威廉敏娜:“你告诉了他,却没告诉我?”
“阿尔伯特,拜托!”威廉敏娜努力劝慰着,“他本来今天要去格鲁科茨市政厅的。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是的,你担心他。”阿尔伯特苦笑道,“今天这么大的事,你甚至都没有想到告诉我。如果逮捕行动失败,如果那枚□□爆炸。那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威廉敏娜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但是汉斯博格的这个提议,我也觉得是合理的。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你知道吗?你永远都是这样。汉斯博格是你的导师,汉斯博格是你最好的朋友,汉斯博格永远都是对的……”
“别这样,阿尔伯特。”威廉敏娜愠怒,“我之前已经把我和他的关系向你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你还是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你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你嫉妒,还是因为他是你的政敌?”
“不要混淆视听,薇莉,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阿尔伯特失望地看着妻子,“他对你的影响比你以为的要大得太多了。你过于依赖他了,你知道吗?如果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横在我们中间,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
“你在说什么?”威廉敏娜觉得不可思议,“你到底需要我解释多少次我和他并无暧昧关系?”
“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你怎么解释?”阿尔伯特眼神里充满着失落。
他抓起外套,打开门大步离去。
威廉敏娜并没有去追。她这次也彻底愤怒了,喘着粗气站在房间中央,很想顺手砸点什么东西,但是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还是忍住了。
当威廉敏娜独自一人返回会客室的时候,客人们都流露出困惑和不安的神情。
“我非常抱歉,阿尔伯特觉得有点不舒服。今天下午的茶会估计要推迟了。”
客人们识趣地起身告辞。
威廉敏娜送走了客人,问辛西娅:“殿下在哪里?”
“他在书房,陛下。不过他吩咐不让人打搅。”
身为女王的骄傲让威廉敏娜也不打算去向丈夫低声下气地道歉。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吩咐说:“我去骑一会儿马。我去瀑布转转,不用找人跟着我,我带着通讯器。”
“天这么冷,而且已经快要到午饭时间了,陛下。”辛西娅说。
“那就给我准备点三明治。”威廉敏娜径直朝着更衣室走去。
辛西娅无奈,只好立刻吩咐侍女准备好三明治和点心,让助理机器人先带着篮子飞往瀑布等候着。
威廉敏娜跳上了马,朝西边书房的窗口望了一眼,抿了抿唇,策马而去。
她策马一路狂奔,中午的时候就到达了瀑布。
冬季的瀑布水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水潭边缘也都结了冰。冰冷彻骨的风从水面上吹来,威廉敏娜的脸颊很快就一片冰冷。
家庭助理机器人早在岸上背风的地方铺设好了暖毯和屏风,摆放上了餐盒子。威廉敏娜没有坐下,而是倒了一杯热咖啡喝了,然后牵着马沿着河岸散步。
碎冰踩在脚下,发出咯吱脆响。积雪覆盖着草原,树林里也是一片寂静冷清。马蹄声惊起了几只在雪地里觅食的小鸟,也远远吓跑了一只狐狸。
威廉敏娜走了小半个钟头,原先心头的恼怒也消退了大半。毕竟这次行动十分冒险,也欠缺考虑,如果不是汉斯博格鼓励,她也是绝对不会批准的。
或许阿尔伯特说的对。她或许过于依赖欧文了?
可是,汉斯博格说的也没错。阿尔伯特也在通过他丈夫的身份试图影响和掌控她。
他们都当自己是个不能独立做决策的女人,都想让她听从他们的意见。说白了,他们不正是在竞争着想摆布她?
想到这里,威廉敏娜褪去的怒意又熊熊燃烧起来。
是的,她是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女王。她甚至没有受过很好的君王教育。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就该受到身后人的掌控。
不论对方是她的丈夫,还是有可能做她首相的男人。
她才是这个帝国的统治者!
冰天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威廉敏娜冻得受不了,这才上马返回了宫殿。
辛西娅早就等候在门边,及时地送上了热毛巾。
“亲王用了午饭了吗?”威廉敏娜还是忍不住问。
“殿下在书房用过了。”辛西娅小心翼翼地回答。
威廉敏娜面无表情:“那把午饭送到我的房间吧。”
这天晚上,女王夫妇自新婚以来第二次分房而睡。这一次,女王没有从小门溜去亲王的卧室找他和解。
帕里斯宫里的侍从都显得格外谨慎而小心,他们在宿舍和厨房里小声议论。
“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厨娘显得十分不以为然,“我和我丈夫结婚三十年,几乎每天都要吵上几句,可是我们还是那么相爱,还生了五个孩子。婚姻可是一门大学问,年轻人们,而争吵不过是一点气氛调节器罢了。所以,你们不要以为一点拌嘴就会让他们感情破裂。也许明天他们就又在一起用早餐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早上,上面传达来女王和亲王在各自的卧室用早餐的指令时,连厨娘都忍不住做了一个怪脸。
“新婚夫妻总需要一个磨合期的,而婚姻正是一双考验双脚的鞋子啊。”
“我支持你,亲爱的。”安吉拉说,“这件事明摆着是他小题大做。竖立家庭中的权威就靠这个时候。你要让他知道,你是女王,你有权利独自做决定。你才是一家之主,一国之君。”
“我也是这个想法。”威廉敏娜冷声道,“他如果对我的决策不满,那么他应该像个臣民一样向我觐见,而不是在家里对我发脾气。”
“没错!”安吉拉说,“男人,特别是无所事事呆在家里的男人,对家庭权威的渴望是非常迫切的。他已经没有了事业了,那更不能失去家庭里的地位。”
“你分析得真□□裸。”威廉敏娜苦笑,“这下我又替他感到难过了。他确实牺牲巨大。”
“但是他是为了他的家族牺牲的,又不是为了你。”安吉拉帮威廉敏娜倒上了咖啡,“相反,正因为是和你结婚,他才得到了头衔,家族利益得到了保障。他有什么不满,也不应该对你发作。他的苦恼,都在于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
威廉敏娜望着阿尔伯特以往坐的那个空位子,嘴角挂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的位置……”
安吉拉注视着她:“你是君,他是臣。女王的丈夫,和普通女人的丈夫,是不同的。阿尔伯特是个好男人,我很喜欢他。他早日适应这个位置,你们的婚姻才能真正和平稳定。”
沃尔夫爵士捧着阅读器走了进来。
威廉敏娜精神一振,问:“唱票已经结束了?”
“是的,陛下。”沃尔夫爵士说,“汉斯博格阁下当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