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婶关上了房门,把油灯放在了灶台上,问张大哥说:“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跟丢了魂似的?”。
张大哥没有说话,他淘了一瓢凉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抹嘴巴,把我们今天的遭遇跟张大婶简单的说了一遍!张大婶和黑妮听了都是惊骇不已,吓得半晌都不敢出声了!
张大哥对张大婶说:“你给我烙上几张大饼,我带着路上吃!”。
张大婶抹着眼泪说:“这是造得什么孽啊,当家的,你……这是要往那儿躲啊?”。
张大哥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于是对张大哥说:“老张,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一起回北京吧!”。
张大哥摇了摇脑袋说:“我一个乡下人,跟你去北京干啥子?再说了,我就算跟你到了北京,我靠什么为生呢?”。
我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但凡有我一口吃得就不会让你饿着!等躲过了这阵风头,你再回来,岂不更好?”。
张大婶也随声附和说:“还是这样好,还是这样好!有你和他在一块,我这心里头才觉得踏实了点!”。
我安慰张大婶,让他别担心,钎子帮那些人还不知道我们从将军坟里逃出来了,就算他们日后听到了风声,再想找我们,也没那么容易了!
张大婶按着胸口,一个劲得念阿弥陀佛,说这次多亏了佛主保佑,你们才能安然无恙,赶明个我去庙里上柱香,求菩萨保佑你们一路平平安安,没病没灾!
张大哥又嘱咐张大婶和黑妮,让他们千万别把我们逃出来的事说出去,省的招来了钎子帮!张大婶和黑妮连忙点头答应,随后张大婶和黑妮就生火和面,烙起了大饼!
我和张大哥商量了一会儿,就决定趁着天黑先赶到茶陵,然后再走小路到零陵,从零陵乘船去上海,到了上海就一切都好办了!我对他们这一带的路不是很熟,听张大哥说的头头是道,于是也就同意了他的安排!
接着张大哥又要把黑妮也带上,说这一路上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不少,有黑妮跟着咱们,很多事情就好办的多了!我有些犹豫,张大哥见我不同意,他就劝我说:“把黑妮一个人仍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再说了,你在将军坟里都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我脸上一红,说:“你要带就带,还来问我作什么?”。
张大哥哈哈一笑说:“对喽!这才像个样子嘛!”。
张大哥办成了这件大事,立刻满脸红光的走进了厨房,笑嘻嘻的斜眼瞅着黑妮直乐!黑妮被她爹瞅的莫名其妙,一面揉着手里的面团,一面问她爹说:“爹呀,您这是咋的啦?”。
张大哥问黑妮说:“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走啊?”。
黑妮愣了愣,停住了手里的活计,说:“爹,您说什么胡话呢?我要跟你们走了,家里怎么办呢?”。
张大哥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说:“咱家没有你,还有你妈呢!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吧!”。
黑妮扬起了她那红扑扑的小脸,羞涩的冲她爹郑重地点了点头,声若蚊蝇道:“愿意!”。
张大哥一拍大腿,说:“这不就结了么?你烙完了大饼,就去屋里收拾东西,记住要多带几件衣裳!”。
我提醒她说:“衣服你拿几件替换的就行了,等到了上海咱们再添置也不迟啊!”。
张大哥把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似地,说:“不行不行!家里的衣服多的都穿不完了,还要到外面去买?这不是败家么?这俗话说的好,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张大哥说到这里,还想往下说,黑妮撒娇道:“爹啊,你快别说了,我哪有什么好衣裳?看你说的,好像咱家是个土财主似地!”。
张大哥眼珠子一瞪,说:“咱家虽说算不上什么财主,可也是郑家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当年你爷爷来到郑家村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破衣烂衫之外,浑身上下一个大子没有,他是这么发的家?还不是靠一个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才攒下了这份家业?”。
黑妮撅着小嘴不服气的说:“爷爷他卖力气倒是卖力气,可是他后来还不是靠了那一笔银子,才买下了骡马,干上了贩盐的营生?如果只靠卖苦力挣嚼谷,咱们家哪会有这么大一支驮队呢?”。
黑妮说到这里,张大哥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
黑妮吓了一跳问:“爹啊,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能吓死个人!”。
张大哥吧嗒着嘴,叹了一口气说:“咱们家的那匹大黄马,让钎子帮那帮混蛋给抢走了……!”。
黑妮安慰她爹说:“爹啊,你别舍不得马了,只要你老全须全尾得,就算他们把马都牵走了又算的了什么呢?”。没想到黑妮的这句话,却招来了张大哥的一顿臭骂!我劝住了张大哥,说黑妮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张大哥消了气,转头对我说:“老弟你不知道,那些马是我们老张家祖孙三代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家底,这死丫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都给我赔了出去了,你说我能不跟她急眼么?”。
黑妮叫屈道:“爹啊,你的马除了大黄之外,都在后院拴着呢,你这是冲我撒的那门子邪火呢?”。说完,她眼睛一红,转身就跑进了内室!
张大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对张大哥说:“你瞅瞅,你瞅瞅,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冤仇!我看你啊,就不应该带她一块走,你说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跟着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再说了,你走了以后,这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这里里外外,我哪能忙乎的过来呢?”。
张大哥知道老婆要说什么,于是他把脸一沉,并不搭腔!张大婶见丈夫拉下了老脸,她也不甘示弱的说:“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说,咱们村里的瘸木匠已经来了好几次了,说了一大堆好话,他说他看中了咱家的黑妮了,答应给咱们家五匹骡马作聘礼,你到底应不应,倒是给句话啊?”。
张大哥斜了一眼自己的老婆,说:“那你是怎么合计的?”。
张大婶见张大哥还是板着一张老脸,她心里没底,犹犹豫豫的说:“我……我是这样想的,你想啊,你们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就算以后真的回来了,黑妮的婚事也给耽搁了!”。
张大哥不阴不阳的问:“所以呢……?”。
张大婶胆战心惊的说:“我想,不如答应了瘸木匠,这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他要是娶了咱家黑妮,他就是咱家的女婿了,家里一旦有个什么事,他也能帮上忙不是?”。
张大婶说完这话,张大哥气的脸色发黑,连鼻子都歪了!张大哥牙疼似的嘬了嘬牙花子,问张大婶说:“老大和老二去哪儿了?”。
张大婶吓的一哆嗦,说:“出去喝酒了!”。
张大哥接着问:“上谁家喝酒了?”。
张大婶小声说:“好像……好像是去瘸木匠家了!”。
张大哥冷笑道:“这俗话说的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怪不得他们哥俩一天到晚说瘸木匠的好话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老婆子,你该不会也拿了他的好处了吧!”。
张大哥的眼睛紧紧盯着张大婶,张大婶结结巴巴的说:“死老头子,你说什么呢?我可是黑妮的亲娘呀!”。
张大哥嘿嘿一笑说:“那么柜子里的那一卷绸缎是哪儿来的?”。
张大婶造了一个大红脸,辩解说:“那是……那是……!”。
张大哥把手一摆说:“你别说了,黑妮这次我一定要带走!我们这一次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已经老了,这一路上也不能没个人伺候,你在家带好大宝,就算是给我们老张家立下头功了!”。
张大婶见丈夫这般说,不禁眼圈也红了!她抽抽答答的给张大哥整了整衣服领子,说:“你出去了以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天冷了记得多填件衣服,我不在你身边,记得让黑妮每天给你锤锤腿!”。
张大哥神情凄然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走了以后,你们可要看好家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大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嘱咐张大婶说:“我走了之后,村里人如果打听我的下落,你就告诉他们你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说漏了嘴!”。
张大婶点头答应,张大哥又补充说:“等那两个小兔崽子回来了,你也别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问起黑妮去哪了,你就跟他们说,说黑妮上他姥姥家去了!”。
张大哥扳住了张大婶的肩膀,抚摸着她的发髻感叹说:“时间过的真快,你也老了!”。
张大婶靠在张大哥的肩膀上,红着脸说:“是啊,时间过的可真快呀,这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你瞧我的鬓角都已经发白了……!”。
张大哥抚摸着老妻的鬓发,爱怜的说:“是啊,时间都去那儿了呢?我记得当年你嫁给我的时候,你就像一只害怕的小猫一样!”。
张大婶一脸甜蜜得问:“现在又像什么?”。
张大哥突然狡黠得一笑说:“现在么?倒像是一只水缸了!”。
张大婶假意扬起巴掌,说:“好啊,你敢取笑我……!”。
我见这对老夫老妻,竟然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就识趣得退了出去,刚走进内室,就看见黑妮红着眼睛要往厨房走,我于是拉住她的胳膊,小声对她说:“你先别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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