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多事稍一回思,那返本还源功决果然在脑中一个字都清晰不落的显现出来,又看到九婴奶奶神色疲惫,方才对她的恨意不由的消失了一半有余,寻思:“这个年纪大的异乎寻常的小孩子一会阴测测的,恨不得将我折磨至死,一会又似是对我极好,哎,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他哪知九婴奶奶是怕那墨麒麟追了上来,这才毫无保留的就功决传了给他,以便倪多事将体内所中之毒驱逐出外,好带着她离开此地。
倪多事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忽听九婴奶奶在远处喝道:“你乱动乱晃什么?九婴奶奶好不容易给你摆好的姿势,臭小子不加珍惜,当真不想要你的小命了么?”
倪多事听她说话虽然刻薄尖酸,不过也是一番好意,当下摆正头部,身子也不在动弹,这时日近黄昏,天色越来越昏暗,谷中的迷雾渐多。
九婴奶奶喝道:“你若是不能将返本还源功初窥门径,怕是一会就要被这林中的瘴气憋闷死了,要知这瘴气的毒穿肺过肠,伤及五脏六腑,常人不到半个时辰,必定肠穿肚破,腐烂为水,嘿嘿,亏得咱们所行不深,还不到林子的深处,却是大大的占了便宜。”
倪多事知她所说不假,随着那迷雾渐浓,呼吸困难,嗓子发痒,又过一会,似乎觉的咽喉,胸腔,肚腹之内,无一处不是奇痒,不过他在午间所中的松针之毒,比这还要严重,这时的奇痒,那也算不得什么,唯一不同的是,奇痒当中,还有一丝灼烧的感觉,好似放在火上熏烤,说不出的难受。
他心惊肉跳,当此这紧要关头儿,也不能指望着邋遢老头儿和众师兄妹来搭救自己性命了,更何况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到了这处儿林中?又遇到了九婴奶奶这样一个半正不邪的怪人?
倪多事这时无有他助,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下暗叹一声,只好靠自己了。当下凝神细细回味九婴奶奶所传授的返本还源功,他起初对九婴奶奶所念的功法心决,听到那阴阳二字后,便即心底一凉,只因邋遢老头儿说过,他身具冲和之气,非阴非阳,世间的修炼法门虽多,却都不脱离阴阳二字,均都不适于他修炼,倪多事之所以放弃九转阴经,便在于此,是以他对九婴奶奶所传功决,并未用心记忆,却不料仍是记的清清楚楚,明知此功无用,不过在这个关头儿,要是对那九婴奶奶言明,凭她的古怪脾气,非得在受一番苦楚不可,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倪多事先自存了一番不重视的心态,恰恰顺应了返本还源功的心法要旨,这返本还源功功旨在融汇阴阳,化二气为一,返本还源,修炼之时,不能存有半分重视看重之心,只因如此,便起执念,一有执念,便有欲望,长沉苦海,不能回头,是以一般人打起始修炼,若是抱了个老子要用此功决提升修为,打遍天下无敌手,横扫三界的,上天下地,唯吾独尊的心思,便即偏离了此心决的要旨。
而倪多事无欲无求,恰恰和此心决心意合一,反倒走入了正门儿。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叫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正应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返本还源功前篇功决是如何体合万物,化阴阳为一的法门,倪多事默默思索,下半篇则是无中生有,运用冲和之气的法门。
倪多事于上半篇并无多大兴趣,通篇将返本还源功心决默默的思忖一遍,顺着其旨意,忽的觉得肚腹丹田处一片冰凉,舒舒服服自任脉流于督脉,接连转了九九八十一圈之后,散落全身各处奇经八脉,甚而十二正经等脉络,这一下只觉通体透亮,好似炎热的夏季里全身都喝了一通冰凉的清水。通体舒泰,舒服之至,头脑更是一片清明,清清朗朗,似乎整个天地都不复存在,他的双目微微睁开,只觉外面的物事从有入无,天地一片混沌,观之于物,物无其物。
又过一会,那股清凉之气汇而从百会穴灌入,仿佛醍醐灌顶,这一下却是和世间诸般修法不同,世间诸般修法,从督入任,流转不息,而此刻那股清凉之气从百会穴而入,进入督脉,汇而如丹田,仿似百川入海,又从督脉而起,沿着任督二脉又经九九八十一圈,这一下又自不同,杳杳冥冥,温暖冲和,好似严寒的冬天,深处一个生满火焰的屋中,他只觉通体暖洋洋的,舒服的恨不得大叫大嚷,这一凉一热的感觉将近持续了一个时辰,在他体内各自走遍九九八十一次,终于应了那九九归真之道。
自此而起,他丹田中的冲和之气终于得其所用,倪多事眼前一片混沌,终于又进入到了观之于身,身无其身,观之于心,心无其心,无无而无的境界。
九婴奶奶一直凝目注视着倪多事,起先看他并无多大变化,谁知到得后来,越发的发现他变的越来越是模糊,心道:“我老人家修为精深,就算炼功被阻,走火入魔,一时走岔了气息,就算深夜,眼睛也当不会看不到东西,别说倘大的一个人,就算是远处树干上的一只小小蚂蚁,我也看的清清楚楚,怎的这时看这个少年反倒模糊了?”
她忍不住的揉了揉双眼,这不揉不要紧,放下双手来时,眼前空空如也,她心里一颤:“怎么一忽的时间,这个小兔崽子连人都不见了。”她跃起身来,蹦蹦跳跳的,走到倪多事刚才盘膝而坐的地方,伸双手摸了一摸,半点东西都没,忽的向左边一跳,踏在一片花丛中,紧跟着几个筋斗,翻到一处,只见一个黑松树一阵抖动,万千黑色毒针叶射到了倪多事方才待着的地方。
等这一片针叶甫一落地,九婴奶奶立刻走到近前查看,仍是什么都没有,她深处林间,又怕那墨麒麟追到,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救星,此时却莫名其妙的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如何不惊怕莫名?当下扯开了嗓子叫道:“小兔崽子,你跟奶奶我玩捉迷藏么,还不赶快现身?”
喊了半天,侧耳倾听,哪里有半点声音。
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白白的费了一番力气,枉我好心好意的将返本还源功传了给他。”九婴奶奶心中奇怪,一时也想不明白,只道是这臭小子使了隐身法,趁着她不注意,私自逃了。
九婴奶奶一时仿徨无计,想起她所去的地方,是那荒石山的山顶,荒石山到处都是峭壁悬崖,光秃秃的石头滑溜无比,要想到达山顶,就算会飞,也要费一番力气,本拟让倪多事背着自己攀爬而上,那时到了倪多事筋疲力尽之时,便自己独自继续攀爬,或许凭自己剩下的体力,当可到达山顶,哪知倪多事不翼而飞了,这让她倍感沮丧。
她正自怨天尤人,忽的觉得眼前隐隐的透出光芒,眼前一片清亮,她还道是月上中天,月光从头上洒了下来,抬头一瞧,天上黑沉沉一片,虽然星斗漫天,哪里有什么月亮了?
九婴奶奶这才知道,这清光并非来自天上,惊的她退出数步,定睛一瞧,眼前清清楚楚的现出了倪多事的轮廓来,他周身光芒四射,越来越是明亮,这光芒圣洁无比,仿佛佛光降临,九婴奶奶差点忍不住就要跪在地上膜拜,心道:“这个小兔崽子莫非成佛成圣了么?”她强自抵御着那跪拜之心,要她向一个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万岁的人跪拜,那得多没面子了,当下强自撑持,可是倪多事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照射的四周亮如白昼,天上的星斗尽皆失色。
九婴奶奶勘勘就要抵受不住,忽的双眼刺痛,似乎那亮光耀目之极,她猛的闭上双目,惊叫道:“啊呦,不好,我这双眼睛怕是要瞎了。”
这一片光亮在整个环宇之间一闪即逝,天地间万物都被闪了一下,许多人家看家的狗不住的狂吠,均想:“刚才的那是什么?他妈的,真是亮瞎了老子的一双狗眼。”
倪多事修炼多时,终于缓缓的睁开双目,眼睛黑白分明,气质内敛,在刚才的一刹那间,他早已将射入自身的万千根松针逼出体外,半点都没留下,全身气息勃勃,流转不息。
九婴奶奶过了好半天,这才渐渐将周围的景物看清,待看到倪多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即跳到他面前,跳着脚的将一双粉嫩的拳头打在倪多事的胸口,边捶边道:“你个小兔崽子,耍的什么鬼把戏?怎的突然消失不见,又突然的蹦了出来?”
倪多事气息通畅,周身畅快无比,只是丹田处,似乎有两股气息拧成一团,缩在他的神阙穴和命门穴之间,在他修炼之时,隐隐作痛,只不过周身的畅快之感太过猛烈,当时并未在意。
倪多事心知恐怕是潜伏在身内的冥炎刀和玄武阴灵的关系,这两个一个属纯阴,一个属于至阳,两者相辅相成,互为共生,和他相克,导致他的小腹隐隐生疼,当下也不在意。
他练成此功决,日后便是如何将自身冲和之气运用的熟练,诸般窍门千变万化,非一时所能体悟,心知自己已经踏上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炼之途,对九婴奶奶感激无已,见她用力捶打自己胸口,也不以为意。
九婴奶奶虽然用尽全力,他周身气息融融和和,轻易的将那股力道化到了那股奔腾不息的冲和之气当中,仿若浑然不觉。
倪多事哈哈笑道:“多谢九婴奶奶成全,小子在这里对您老人家的厚意感激不尽。”
九婴奶奶以往听见倪多事叫她奶奶,言不由衷,似乎被逼无奈一般,这时叫来,却是几近自然,毫无做作之处,不由的大是奇怪,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倪多事,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
但见倪多事脸上微微挂着笑意,气质内敛,双眼黑白分明,并不十分明亮,通身给人以一种平和之感,较之先前,反倒变的更加的一般,相貌看上去平凡无已,但是越看越觉的英俊非凡,当真是奇怪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