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没用了。”
“她真没用啊,一个丧尸都找不到了。”
“骗子,她根本不是什么高手,就是个臭娘们,摆什么高高在上的嘴脸……”
“就是个垃圾,想学人家也学不像……”
“不、不——啊!”她猛抱着头大喊出来,捂着耳朵蹲下去,嘴唇直抖,煞白毫无血色,毁了,她现在的一切都毁了,又跟上辈子一样,跟那时候一样被嘲笑!
所有人,所有人都来把她踩进泥里——
不!
“杀光他们!”
“杀光了,就没有人敢笑你了!”
一个声音陡然钻入她脑海,姜以珺仿佛被惊醒,她抬起头,茫然的脸瞬间狰狞扭曲,眼里血丝密布,隐现疯狂!
对。
“杀!杀光!”
她的长刀闪过寒意,向身旁一个寻求庇护的普通人径直砍去!
“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另一个喃喃的声音突然引开裴元绯的视线。
钱教官不知何时垂下了手,正失魂落魄走在雪地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能跌倒。他浑身看起来没有一点精气神,这个一贯铁骨铮铮的军人此时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那里空无一物,他却仿佛在看着一个幻影,蓦然间,甚至露出一抹虚无苍凉的笑。
“我这个罪人,苟活了十年,够久了……”
他突然抬起手,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坚决地没有一丝犹豫,眼里里掠过几分异样神采。
“小钱啊,队长给你偿命了——!”
不——裴元绯瞪大眼睛。
砰!
一朵血花开在她放大的瞳孔里。
“杀光你们!”
姜以珺举着滴血的长刀,跌跌撞撞向另一群逃散的人群逼去。
心魔?不,这是真实!
魔修的算计——
裴元绯浑身战栗抬起头去,果然,在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地上突兀出现一个丧尸身影,那张腐烂的面孔此刻正迎向她!
它突然绽出一个笑容,恐怖且恶意十足,只一瞬间,就与民房内那具干尸的脸重叠!
裴元绯猛向前冲,然而只踏出一步,那具丧尸的身体就在她视线中爆裂了!
四分五裂!
一霎时黑血溅射,骨肉纷飞,猝不及防中一道蓝光疾射而出,向几步外踉跄的姜以珺飞去!
无数灰雾向着姜以珺凝聚!
裴元绯毫不犹豫掐诀,可手上灵光刚刚冒出,朝这里聚集的灰雾陡然灵活起来,蜂拥地围住她,转瞬间她整个身影竟都被灰雾淹没!
裴元绯视线霎时一片灰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失去一切感官知觉,身体都动弹不得,灰雾的手段?但很快她发现连呼吸也不行,自己开始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抹明悟生出。
没有再挣扎。
这种窒息感,什么都没有的空无感,这种感觉是如此地熟悉啊。
这不就是她过去十年里的日日夜夜吗?
浑身温度都一寸寸冷却下来,这就是她的心魔?
源自过去,源自曾经那种绝望和不甘,生机时时刻刻被死亡的命运吞噬的无力,剧情不断想扭转回正轨的威胁。
她和别的修真者都不一样,她是没有未来的,因为剧情的束缚中,她的希望从一开始就被切断,哪怕天赋出色,哪怕千辛万苦强行结丹,也只是残缺的金丹,因为没有道路,没有希望!
最后的最后,也不过同归于尽。
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实,甚至几度承受不了而痛苦迷失,甚至想过从来都不知道命运也好,压根没有修真的天赋也好,总能不受这样的痛苦。
哪怕是重生后,她迫不及待去毁掉吴辰阳的戒指,她对陈静、姜以珺、窦超毫不犹豫的杀机,她不自觉的筹谋算计,衡量得失,顾忌因果,刻意周全……也都是过去的束缚,阴魂不散,那都是她,都是上辈子的她!
不过……
裴元绯静静感应着身周无处不在的束缚感,这不是魔修的灰雾,而是她心魔化形,这,就是她的心魔?
一次次挣扎无解,灰心到无力抵抗,这种压迫,也是多么熟悉啊。
她眼底,却渐渐亮起一抹光芒,明亮地无可抵挡!
就算是那样的十年!她也没有屈服!
没有放弃挣扎,无论如何都不肯消退的愤怒不甘支撑起她的斗志,无论如何,命运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样的倔强,那样的桀骜,也是她啊!
无论能走多远,无论前方有什么阻拦,绝路也好,多少犹豫和顾忌,敌人,甚至爱人最后都一剑斩开——
那才是她啊!
宁折不弯,一往无前的剑心,无论有没有希望,无论成功或失败,无论用什么手段,那样的心都从未有变,哪怕同归于尽!
刹那间,眼前牢牢束缚的灰雾就支撑不住般,崩开裂缝,隐隐金光流绽——
一公里外,正赶路的司隽猛然停下,抬起头仰望前方的天空。
空无一物的地平线上,突兀升起一道璀璨剑光!
那剑光无匹明亮、纯粹到极致,锋锐到极致!出现的一霎就完全占据他的瞳孔、视线中再无他物,唯有那剑光无限放大,心脏也被攫紧不禁颤抖!
远在避难所,小九心有所感,也双眸闪动惊喜地盯向窗外。
那一剑,从裴元绯身前亮起,金色的利芒转瞬破开桎梏,灰雾四分五裂,犹豫被斩开,逃避被斩开,前尘斩开,命运斩开!
血腥的空地刹那被剑光斩开一层阴霾!
雪轰然无风倒卷,在场所有人眼里都只剩下那一道剑光,呆滞地凝视,那一剑势不可挡,一往无前的不屈引动每一个人的灵魂,气势燃烧着向灰雾凝聚处斩去!
灰雾掩盖中,姜以珺模糊的脸已经隐隐扭曲成魔修干尸的模样,此刻灰雾积聚,正不断向她身体里钻去,那张脸却惊恐极了。
“不、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下一瞬,他却疯狂地歇斯底里大笑起来,“区区一个小辈!区区一个小辈啊!”
裴元绯目光陡然一凝!
轰!
金光斩透灰雾而过!
姜以珺、或者说那魔修身影在霎时虚幻了下,转瞬却恢复地没有分毫异样,并且身体上灰雾剧烈倒卷,变幻成浓黑色,缭绕包裹着身躯,而一丝不起眼的黑色火焰从脚底燎起。
一抹微妙变化出现在那方寸天地间,裴元绯表情奇特,却没有任何动作。
只见丝丝黑色火焰刹那就蹿高起来,猛烈燃烧,包裹了整个身躯,一丝血红也在黑色中悄然出现,血色的火焰出现,与黑火泾渭分明,然而却令魔修笑声戛然而止!
“业、业火?”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凄厉大叫,“我——我不甘心呐!”
以为是一线生机选中的躯壳,怎么会身带业火!
业火之下,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他挣扎着,那张扭曲的脸不断在魔修和姜以珺之间切换,却始终被两种火焰焚烧,无法逃脱!绝望而怨毒的目光投向裴元绯,都是眼前这个小辈!
若不是当时被她摧枯拉朽破阵误判了实力,何至于落到如此!
若没有她!今天布置的一切就能让他得到新躯壳,延缓死亡,再图将来!
何至于强行筑基,夺那几乎没有可能的可能啊……
他挣扎着,身形却在火焰中越来越淡,目光越来越虚无,一点点燃烧只剩下灰烬。
一着落错,满盘皆输。
裴元绯始终静静地看着,从一开始这魔修就没有分毫胜算,在被金光斩透的时候,他虽然靠强行筑基引动周围些许天地之力,但也已经生机湮灭了。
只残存一点魂魄意志的他,怎么可能撑过魔修筑基特有的心魔焚身,更别提他不幸选择夺舍姜以珺,还得承受姜以珺留下的罪业!
业火,那可是真正恐怖的东西啊……
不过强行筑基,那样在生死关头绝争一线的疯狂也令裴元绯吃惊之余,报以一分敬意。魔修是一种注定疯狂的生物,每一个成长起来的魔修都是极可怕的!
好在眼前的敌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再值得敬佩的敌人,也不如死了的敌人好。
她转头环视一圈四周,厮杀早就停止了,在刚才剑光引动的时候丧尸就全部逃离了,仿佛也感受到那其中的致命威胁。
而此刻雪再度无声落下,不远处钱教官躺倒在血泊里,落满血迹残肢的雪地上所有人都没有动作,表情充满震撼地望着她。
接触到她的目光,那一双双眼睛逐渐回过神来,或惊疑,或震撼,或闪烁!
而不远处帐篷边看见这一幕的戴家父女表情呆滞,戴德明心里全是恐惧难安,后悔莫及,他失声喃喃。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戴彤彤却完全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她脸色苍白极了,眼里还印着那仿佛永不磨灭的一剑,那样惊艳、强大到可怕!
深深斩成了她心里的一道阴影。
此时,尚稚嫩的她还想不到,这就是她未来道路上的天堑,或者说……心魔。
只是扫视了一圈,裴元绯就收回目光,心里暗叹口气。
云泽这下是没法待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身形微微一晃,一股无力空虚的感觉油然而起,仿佛全身力气都已经耗光。
果然,那一剑斩破心魔,直接消耗了她所有的心力,眼下却是妨碍脱身,裴元绯不由微微皱眉。
余光一扫,果然她不稳的动作出现后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都目光闪烁起来,裴元绯有些不耐,她现在虽然脱力但其实情况难得,彻底打破心魔,心境大进,只是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补充体内枯竭的灵力。
越快越好,她有种感觉,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趁机突破,肯定能实力大进——
正僵持,蓦然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中微微急促的声音响起。
“元绯!”
她扭头,惊讶地看见十几米外,司隽稳健冷峭的身影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人,行步间都是凌厉气派,径直分开人群。
他也来了?
司隽走在最前面,步伐加快略显急促,他双眉紧锁显得沉肃威严,面容凛然绷紧,让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一时都不敢妄动。
而那双平静如夜下海面的浓墨双眸此时却灼灼盯着前方的焦点,裴元绯。
裴元绯也看愣了一瞬,眼前威严铿锵的司隽和记忆里十年后那个他无限重叠,不过片刻她就无奈笑了。
有司隽在,脱身不用担心,不过这下又要欠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