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一转,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装作低头打量一个个水盆里的鱼虾。两三分钟后,年轻人将烟头往脚下一扔转身离开时,她蓄势已久的神识猛向对方脑内一罩,年轻人身形晃了晃,随即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旧往外走。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裴元绯不急不缓跟在他几步后,两个人走到没人处,裴元绯开口,“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一刻钟后,原地只剩下年轻人茫然地站着,眼神呆滞,而裴元绯已经回到水产市场。
跟她猜测的差不多,那年轻人是个黑道小头目,手上沾过不止一条人命,他们团伙老大被称为平爷,可惜这人不知道平爷的住处,只吐出来几个据点位置。
问出来想要的消息并且确认这是个人渣后,裴元绯就直接强撤了神识。本来因为市场里人太多,催眠术不方便用,她才用了这个现阶段有点吃力的法子。如果不想伤害对方的话,就必须一点点解除控制,但对人渣没必要。
她强行抽出神识,这人的精神力受损,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出门第一趟就幸运找到线索,裴元绯心情不错,回到之前看中的摊位上,跟老板商量要一大批货,顺便借他仓库倒个手,老板热情地同意了。裴元绯交了定金,老板给搞养殖场的亲戚打完电话,就开来辆破面包车,拉上她朝仓库去。
在仓库等了半个多小时,养殖场送货过来,货款两讫,目送对方的车开走,就剩下她跟老板两个人。裴元绯果断催眠了老板,把水产连箱全部收入空间,给老板下了“货物已经托人运走,交易结束”的精神暗示。
就算老板以后幸运到觉醒精神异能,只要没有她的控制力强,就不可能摆脱这个精神暗示,况且到时候能不能记起来这回事都不一定。
接下来几天,裴元绯故技重施扫荡了两个批发市场,收了种子公司和茶园送来的货品,剩下点钱在市内换着模样逛药店,买些常用药品、酒精纱布之类。
十二万花得精光,她一个个黑道据点摸过去,也找出了平爷的宅子。
这时候,吴辰阳终于回来了。
裴元绯站在空间里,托两倍时间的福,就在前一天晚上她终于突破到炼气四层,对空间的掌控力又增强了些,改变点地形轻而易举。
原本光秃秃的空间世界现在变了模样,面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鱼塘,里面养着清湖买来的水产,从水边时不时能看到掠过几尾影子。
不远处是开垦种下的蔬菜、粮食种子,虽然还没有全部发芽,但裴元绯能感觉到,隐隐的生机正从土地里面传递过来。
生机,这是最大的一点改变。
裴元绯伸出手,手心上方的空气突然扭曲,紧接着一滴翠绿的液体渐渐凝聚、浮现,凝聚的过程中,它折射着光芒,璀璨绚目,绿意深邃,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另一只手招来玻璃杯,绿珠飞落进去,裴元绯一松懈,脸色苍白。
用空间本源化出生机,融入水分子之中,这种明悟是在大批种子进入空间的时候浮现出的。但是这办法极耗费元神,以她现在能调动的元神力量,凝聚出这么一小滴就已经是极限。
不过现在,一小滴就够用。
掐了个凝水术,将玻璃杯灌满,稀释后的液体仍然像透明的翡翠,但照着亮处看去,里面就像流动着阳光一般美丽。
将玻璃杯在空间放好,裴元绯不紧不慢地整理衣着,然后离开酒店,朝医院走去。
她在中途幻化成一个成熟御姐的模样,表情冷静,呼吸平稳,但随着一步步靠近,她的心脏怦怦加速跳动。
裴元绯时间赶得很巧,她走到吴辰阳母亲病房外不远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慌乱的叫声,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一个年轻男子嘶哑的声音,“医生!胡医生!胡医生!”
“妈!救救我妈,快来人——”
“妈,我有钱了,咱们做手术啊,医生、医生——”
听到那闹哄哄的动静,裴元绯停下脚步,没有靠近。接着就看到一个脸色憔悴苍白的青年从病房冲出来,朝着走廊喊叫,他眼睛里都是血丝,手抓着门框,腿在发抖,声音绝望得像悲鸣。
裴元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吴辰阳,印象里那张脸挂着的总是冷酷、狠辣、傲慢,但现在他只是一个面临失去亲人的普普通通的人。
裴元绯无端端想翘起嘴角,她想起末世第一年底,哥哥一回来就接到她的死讯,是不是也这么悲伤?
她没有急着过去,很快楼梯口匆匆跑来两个白大褂,吴辰阳好像见到救星,甚至在门框边险些摔倒,不一会儿,吴母被手术推车移走,走廊恢复安静。
裴元绯走到楼梯口,在避开监控的一刹套上隐匿术,跟着神识的感应找到他们的手术室。远远一搭眼,就看到吴辰阳蹲在地上,形如脆弱困兽,旁边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小护士在安慰他。
吴辰阳心里也知道,母亲这次是凶多吉少。他是个很孝顺的人,这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母亲,在原剧情中,吴母死后,吴辰阳破而后立,脱胎换骨,狠得没有一丝弱点,真是个天生的魔修种子。
而眼前的吴辰阳狼狈得像个落水狗崽,难得有机会欣赏这一幕,裴元绯静静看着。恨他吗?你死我活斗了十年,太多算计,早就累了。
但她也不想再要一个强敌,所以只要吴母活下去,吴辰阳就还是当一条狗吧。
抢救室里的情况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叮”一声,吴辰阳猛站起来,眼前一黑,小护士连忙扶住他。在他要扑过去的前一刻,门打开来,医生对他摇了摇头。
刹那天旋地转,四海崩塌。
吴母的推车一露头,吴辰阳就扑了上去,他模样疯狂,以至于没有人阻拦。
他从白布下抓起吴母的手,是软的,是温热的,“我妈、我妈没事啊!医生!”吴辰阳抬起头,急切,无助,眼眶通红。
医生和助手们打算散去,告诉他怎么办后事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直到一个女人陌生的声音突然传进耳中。
“我可以救你母亲。”
“谁?!”
吴辰阳扭头看去,两个助手和护士在忙着收拾,漂亮的小护士站在旁边,一脸担忧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吴辰阳是悲伤癫狂,但还没疯。
他眼神恢复几分清明,听到那个女声说:“闭嘴,你看不到我。”
“医院已经宣告你母亲抢救无效死亡,现在是我吊着她最后那口气,想救她,就快带她回家,我会跟着你。”
“我能救她,但是有条件。”
“我要你母亲藏起来的那块玉佛。”
玉佛?
吴辰阳一听就想起来,吴母床头柜最底层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块五公分大小的弥勒佛。玉质很好但雕工很一般,是单面雕,正面是弥勒佛,背面右下角有一个“辉”字。
已经见过父亲吴宏辉的吴辰阳,当然知道了这枚玉佛是哪来的,也知道了为什么母亲病重的时候还不肯卖了它凑医药费。
但……失去母亲的悲恸猛然被这些杂念一冲,他脑子里乱成了团,母亲、玉佛、吴家,种种情绪冲击得脸上表情近乎扭曲,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
“你说吧,没有人能听到。”女声告诉他。
“我……我能不能问问,玉佛……有什么特别的?”
“嗯,”他听到女人分辨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有啊,这可是个宝贝。”
说完之后,声音沉默下来,直到吴辰阳脸上表情变了几变,那声音才冷淡地继续,“可惜你现在用不上。”
“等你能有机会用上,你母亲已经死透了。”
“玉佛和母亲,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做狗还是做狼,你选哪一个?
吴辰阳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不甘的绝望,也许是女人至今的神秘让他有了一抹信心。
“我想……先带妈妈回家。”
“行啊。”裴元绯变化的女声答道。
她知道吴辰阳在想什么。玉佛是个宝贝?这个宝贝能不能救母亲?宝贝有什么用?他是不是被骗了?
在悲恸脆弱到如此的境况下还能考虑这么多,真不愧是心性坚韧又狠厉贪婪的主角啊。
因为吴母确实又有了一口气,不管医生如何诧异,吴辰阳还是带着母亲出院了,吴辰阳那副暴躁发狂的忍耐模样让旁人不敢上前。总算回到吴家,他把昏迷不醒的母亲安置到床上,动作果然磨蹭起来。
裴元绯看着他装作不经意把手在床头柜翘起的木刺上划破,用出血的手指去拿起玉佛,再因为玉佛毫无反应而表情难看。
最终带着几分不甘不愿,咬着牙,把玉佛放在柜子上,松开手,“求您救救我妈。”
他眼睁睁看着玉佛漂浮到面前半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装着美丽翡翠液体的玻璃杯飞落到他手里。
“喂你母亲喝下三分之一。”
吴辰阳捏着杯子的手紧得发抖,他忙不迭转过身,依言小心翼翼地扶起吴母上身,原本还在担心喂不进去,没想到母亲嘴唇刚碰到液体,就自动张开一点,很顺利。
三分之一下去,吴辰阳很想再多喂一些,但又不敢。
小心翼翼把玻璃杯放下,母亲没有醒,但吴辰阳俯身听了片刻,母亲原本跳动微弱的心脏很明显变得强有力起来!
他扭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半空,眼圈发红,有感激,有复杂,“谢谢……”
“交易而已。”
“等等。”吴辰阳看不见她,可能是怕她这就要走,连忙又出声,“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玉佛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元绯还没有说话,吴辰阳仿佛找回了思路,也许是母亲的好转让他有了底气,“您说是交易,可我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你觉得不公平?”
吴辰阳抿着嘴,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