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陶爸和伍胥戈都回来,丁点儿大的屋子里顿时挤得不行,人都要转不开身了,伍胥戈还跟小九撩拨,俩在屋里鸡飞狗跳,气得陶由拉开门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她脚劲儿可不小,伍胥戈龇着牙揉着后腰进来,才不敢再折腾。
小圆桌上摆了电磁炉,中间烧着热腾腾的鸳鸯火锅,一边香辣锅底,一边是陶由炖了半下午的野生菌汤,材料来自裴元绯空间。七种野生菌放在一起熬,淡褐色的清汤鲜香浓郁,放进去的当归党参等辅料都是空间养出淡淡灵气的。热气曛酽四溢,裴元绯背手掐了个诀,把香味都拦在室内。
然后她赶开站旁边碍事的小九,铺折叠桌,陶由把洗好的一盘盘涮菜端过来,桌子小摆不下只好摞成几层。菜肉都是空间出产,裴元绯下午闲着特意进去挑选一通。
小青菜单挑刚长成巴掌大的,嫩生生水灵灵。春笋是空间新冒头的第一茬,嫩脆中没有一点儿涩感。嫩玉米和土豆冬瓜倒没讲究,鲜牛羊肉削片,山鸡剁块,这山鸡是逮了在空间养到第三代的嫩山鸡,小九最爱口粮没有之一。
唯有虾费了点工夫,一共捞出来三种,一种是伍胥戈爱吃的基围虾,一种是当初在湖安市就养进空间繁衍的清湖特产青虾,这种虾青而透明,看上去十分脆弱,肉质奇嫩绝不能多烫,而口感鲜爽,其实呛醉最好。再有就是海域里养的温哥华虾,拿来做刺身的,虾肉鲜甜有弹性,蘸上料汁回味甘美。自从习惯了空间,裴元绯就爱吃生的。
两人摆菜,小九跑去帮忙拿酱料,一溜儿排好,伍胥戈都惊得回不过神,他都不知道多久没看过这些菜色了好嘛!
这放在末世前,若是不知道内里玄机也就看做平常,可现在就是末世啊!别说鲜鱼活虾,就是一棵小青菜那都是顶级老头子们才有的待遇资格。
拜之前气温急剧变化所赐,蔬菜基地出产寥寥,也就那些风烛残年的老家伙们能零星分到,下面谁不是天天土豆咸菜咸菜土豆地熬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伍胥戈得空就爱往陶家跑,他看出来裴元绯不缺吃用,他们关系也早过了那个客气劲儿。不过以前裴元绯懒得费工夫,每回都拿不容易散味儿的汤面粥食打发。看着眼前这桌,伍胥戈简直泪流满面。
陶家人过的日子真是天堂。
连青菜都格外好吃。
小时候伍胥戈在乡下姥姥家住过,那时候姥姥在院子里种了小白菜,鲜嫩清美纯天然,带着亲切的泥土味儿,心里怀念这么些年,都比不上此刻的味道。
他觉得涮火锅都是糟蹋了这些菜。
不管心里百感交集,伍胥戈手上可一点都不慢,吃得顾不上说话,至于更多的东西他压根不去想,也不能想,想那么多干什么?!有得吃还不行?
陶家也很久没吃这么丰盛了,就小九边吃边玩,专爱跟伍胥戈抢,它不吃素却单爱去抢伍胥戈的萝卜,被裴元绯夹了块萝卜生生塞进嘴里才含着眼泪老实下来。
貂精贪玩又忘性大,这会早想不起来裴元绯还有笔账要跟它算,等热热闹闹吃完伍胥戈一走,裴元绯冷沉着脸把它拎回空间,它才“啊”地拍了下脑袋,睁大眼睛装可怜。
“别装了!从头到尾说!”裴元绯给它脑门一个爆栗。
小九呜了声摸摸额头,“我错了……别生气了老大……我没干坏事,就、就揍了一个人!”
“谁?!”揍谁能直接连上因果!或者说这貂精揍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是一个坏蛋!”小九说得理直气壮,“我看他叫人去干坏事,身上还有怨灵,就揍了他!”
“……所以呢?然后你把人打晕,就把怨灵吞了吧?”
“……啊……”小九眼珠子乱瞟。
裴元绯忍不住一下下戳它脑门,“你多有本事!你是不是还要改个名字叫辟邪!”
“带我先去看看,”她站起身,立刻又转头对满脸逃出生天的小九眯起眼睛,“然后你禁足一个星期!”
小九刚窃喜的小脸顿时垮下来,“啊……不要嘛……”
等隐匿出了陶家,在黑沉夜色下穿梭,小九还不停叨咕,“我错了嘛……主子我错了,那个人真是坏蛋,他挑唆那些人示威呢!”
裴元绯压根不理它,而且心情更不好了,示威就示威,争权夺利罢了,本来不干自家事儿嘛,也惹不出大乱子,现在好了,半夜出来义务学雷锋!
能跟怨灵扯上的背后都有隐情,原本这隐情应该是不知怎么被解决了,现在好像成了她的活儿?!
不过嘴上虽然凶,裴元绯心里并不太担心,那因果感应并不凶险,凭现在避难所的情况,单枪匹马能威胁她的基本没有。教训小九几句也是习惯,打心底裴元绯并没想过扭了它的天性,她还是很宠这小家伙的,不然当初那场天门大战,小九怎会为帮她拼到舍命。
有那种隐隐的因果联系在,裴元绯很容易判断对方的位置,随着追索,不断靠近避难所中心。现在正是深夜,那人多半在自己家,裴元绯停下脚步,打量面前这幢六层建筑,心里并无惊讶。
果然如小九所说,那人有“挑唆别人去示威”的能力。他住在一幢宿舍楼里,这种宿舍楼设施齐全,里面住的可都是避难所高层重要人员。
几幢宿舍楼分布集中,周围还拉起了铁丝网,不知道是否通电,裴元绯隐匿在黑暗中,看到好几处岗哨,她不动声色浮空越了进去,因为不清楚背后是什么角色,以防打草惊蛇也没动用神识,而是只凭因果感应寻找。
不一会儿,她站到三号宿舍楼前,怀里小九鼻子动了动,闻了几下,“最顶上!”
裴元绯闪身轻飘飘上了楼顶。
“是六楼这家?”她耳朵一动,听到脚下有一间室内传来些沉闷动静,于是走近传来动静的位置,手心一翻出现一朵小绒毛,再一闪,那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植物绒毛就消失,静静沾在另一面的室内天花板上。
底下这个房间内的一切都呈现在裴元绯感知中,她霎时眉心一皱。
一层楼板之隔……她脚下的是个厨房,而厨房里正有一男一女,在……施虐。那男的不到四十岁年纪,看上去甚至长相成熟儒雅,只是此刻表情极为严肃,他一言不发,拳头一下一下沉重捣在女人腹部、肋下,薄唇紧抿,眼神阴冷凶狠。
他对面那个女人头深深垂着,头发凌乱,双手死死抱紧胳膊,身体弓起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和拳拳到肉的沉闷声。
她很瘦,身体挤在墙角,那男人忽然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用力一拽,女人被拖着滑到地上的时候裴元绯看清她的脸,清秀保养得宜,然而每一个细胞都透出灰败,下颌鲜血滴落,脸上没有泪也没有生机。男人骑在她身上,一拳比一拳更狠,散乱的衣服下露出女人淤紫皮肤与异常下陷的肋骨,她无力反抗,就像失去知觉,只死死咬住胳膊。
这时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呼吸。
天花板上小绒毛轻飘飘从厨房门缝钻出,裴元绯立刻明白了那女人没有漏出□□的原因——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七八岁,大约是这家的女儿。
不过看上去,小女孩早就知道了。
她穿着秋衣裤静静站在门外,嘴唇冻得发青,瘦成巴掌的小脸却没有表情,只一双大眼睛格外幽沉。
那双眼睛里有裴元绯熟悉的黑暗流动,缄默到令人心悸。
小女孩胸前紧紧捧着一个小花盆,比她双手相握略大,黑色的泥土里竖起一根枯枝,看上去像已经死了,可裴元绯看到的一霎时就确认,小九联系因果的另一端在这小女孩身上,而不是厨房那对大人。
按照小九的说法,它揍了那个男的。
保险起见,小绒毛把这家两室一厅都转了一遍,确定没有第四个人在,裴元绯身形一闪,瞬间隐匿出现在客厅内,小女孩毫无察觉。而这时裴元绯才动用神识,盯紧那小花盆里的枯枝,清晰的怨灵波动果然浮现在感知内。
那是养魂木。
养魂木的外形犹如枯茎,看上去没有丝毫生命波动,它的精髓藏于茎芯,白皙如骨。
木植本无好坏,却因为特性常被魔修利用,以血哺养,以怨愤和人心祈愿催长,孕育出含怨的魂力收为手段。
在裴元绯感应中,此刻养魂木上就不断有怨灵之力向厨房内的男女缠去,虽然大部分都朝着那男子,却也没有特意避开女人。而小女孩捧着花盆的手腕在往下滴血,血肉模糊中露出一道道交错伤疤。
小女孩体内没有灵气波动,她只是个普通孩子,这东西可不是普通小女孩能得到的,就算偶然得到,也不会知道使用方法,眼前这一幕,多半就是魔修手笔。
裴元绯不由哂笑,好一个窝囊的魔修!竟得利用小女孩积蓄怨力,且这么小家子气!她也看出来,那花盆里的养魂木只是母株采下的分枝,采下时间不超过半年,从魔修这种作为也能判断出,他实力顶天了也就练气期圆满。
魔修早晚得回来取这分枝,好把力量反哺给母体,可裴元绯懒得守株待兔,什么样个人物值得如此!不如直接毁了这玩意儿,看那鬼祟东西是跳出来呢,还是吓得远逃?
感应到她的想法,化为貂儿的小九立马从怀里钻出头来蠢蠢欲动,两只圆溜溜的紫眼睛都开始放光。这小家伙自打进化出吞噬怨灵的能力,总爱乱吃东西,裴元绯没好气将它脑袋摁回去,另一只手掐诀——
周围空气蓦然隐隐扭曲,像被凭空隔离出来。
而小女孩手上的枯枝表层迅速龟裂,“咔嚓”声细微响起,裂开的枯皮剥落,露出灰色木芯。木芯上一层层暗红光华如半凝固的血液向她双手流淌汇聚,似缓实快,小女孩毫无察觉,双眼却变得骇人,里面黑暗几乎漫溢而出。
她面上蒙着一层黑气,浑身都被怨灵笼罩。
裴元绯又一个法决打出。
“你予它力量,以血祈养,而今就让它为你实现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