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大树常见,百年木心却极难得,裴元绯走了几处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也只发现小小两块。
当然最深处她是没敢去的,她实力不够,那里面说不定就藏着什么隐居的老怪物。而且以凡人凡体取用这等天材地宝,会被削福缘。
虽不在乎那点福缘,被削弱也可用功德抵去,裴元绯仍只取了一小块,并还以两滴生机水,帮那棵千年巨树保住木心之根,让它可以重新生出。
筑基后正式踏上仙途的修士,才可以随意取用天材地宝,是因为他们自身能反馈天地以生机气运,凡人则不行。凡人受因果牵绊深重,因果积累得越多,筑基就越难,这也是裴元绯特别注意避免的原因。
魔修则走的另一条道路,他们自修炼起就一味强行掠夺、吞噬,修炼虽快,渡劫却难,需与天道争一线。万物生灵皆由天地哺育,修炼途中是否反哺天地,就是正与魔的真正区别。
她把两枚小符分别赠与伍胥戈和陶爸,希望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这东西珍贵,我也没有更多了,”她谨慎交待,“哪怕要死了,只要还没变异,就能救回来,要用人血送服,生吞勉强也可以。”
伍胥戈满脸震惊地看向她,欲言又止。
“不行,”裴元绯知道他的意思,“这材料太珍贵,全世界都没几块,普通人根本找不到,找到也无法复制,没有研究的意义,也没有生产的可能,以后你就明白了。”
伍胥戈嘴巴半张,低头凝视手里这块如生命一般美丽的小符,盯久了甚至意夺神摇,他相信裴元绯的话,这样神奇的东西,不可能量产。
不可能啊。
摸着绿符的手轻得甚至不敢去碰,脑中控制不住浮现一张张面孔。那些之前还互相拍打肩膀笑着的战友,短短几天,阴阳两隔……伍胥戈眼眶悄然红了。
他深埋着头,过了会儿,再抬起已经毫无异样,只是认真地说,“行,哥记下了,这份情。”
陶爸一直没说话,等他走了才把小符还给裴元绯,“你自己带着!叔没事!”
裴元绯感动又无奈,拉上陶由好说歹说,陶爸才暂时收下。
气温酷热,不断有人中暑死亡,除了避难所门口接收幸存者的工作外,内部机构整个白天都几乎停止运转,连伍胥戈他们都不再出去。
从伍胥戈口中,裴元绯得知,避难所周围也开始出现丧尸,是跟着幸存者来的。
对姜以珺的感应,仍然时断时续。
直到三天后,傍晚时分,天终于黑下来。
三天极昼,惶惶难终,避难所内迎来一片庆幸的欢呼,陶由也忍不住露出笑脸。她一转头,就看见裴元绯换了身迷彩,明显是出门的打扮。
天地能量不再那么跌宕,终于可以出门,裴元绯在陶由百般担忧的眼神中隐匿身形,离开避难所。她循着元神中断断续续的感应,一路来到家具城附近。路上看见魔尸能杀则杀,军刺从魔尸下颌直接捅入,勾住那一缕能量吞没,魔尸就彻底死了。
离家具城越近,魔尸果然越多,从留下的垃圾看,这里曾有很多人停留躲避。谨慎起见,裴元绯开始躲着魔尸前进,很快,她跟到那种感应的源头——家具城对面马路边,一家地板店内。
从被封住的窗户缝隙内,有手电筒光束晃过。
裴元绯悄悄落到那家店楼上,依然隐匿行迹,放出神识。神识感应内,楼下店面很宽敞,坐着几个人……!裴元绯陡然一惊!
她神识凝滞在一个女人身上。
楼下一共三男三女,其中五个人坐在一起,她的注意力只在单独靠墙角的那个年轻女人身上,那就是她要找的人,感应的源头姜以珺。
让裴元绯没料到的是,姜以珺此刻浑身都包裹在浓郁煞气中,周身黑煞翻滚。
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被姜以珺刷新印象,裴元绯再看其他几人,就觉得普通极了。那几个人是典型的末世初幸存者,满脸憔悴,嘴唇焦干起皮,即便抱团也惶遽不安。
反观姜以珺,怀里单抱一把砍刀靠墙闭目,背包随意扔在身旁,神态自然,看似轻松,却有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警惕,显见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裴元绯仔细地打量,这个女人即便闭目养神,也显得眉目冷厉刺人,嘴角微微勾起,像嘲讽什么,她手上都是水泡,显然以前没摸过刀,但身体表面有灵气散逸迹象,八成是个身体强化者。
这样一个人,还是当初袭击她的黑魂,她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裴元绯一点也不信所谓“粉丝”的说法,有重生嫌疑,知道她裴元绯,姜以珺八成是带着上辈子记忆回来了,而并非所谓剧情。
那她接近自己的所图也很好猜,要么抱大腿,要么抢东西。
裴元绯深深记下这个女人的脸,起身离开。
她回到家具城,这里建筑封闭性差,上下不方便,随时可能冒出游荡的丧尸,所以后来路过的人都不再进来,倒方便了她一边杀丧尸,一边挑看得上眼的家具收进空间里,没拆封的床上四件套也不放过。
这些东西现在没有人要,以后想起好处时,却都已经被风吹日晒地损坏了。
接着她提升速度,赶去城区。城区内果然已经遍地魔尸,一天前还繁华热闹的城市死寂阴冷得像鬼城。
裴元绯走在马路上,一个人都没看到,只有风卷动垃圾的沙沙声,和远近魔尸无意义的低吼。
不过路过小区时,她能明显感觉出里面藏着不少活人。这一次有提前预警,人们在家里多少储备了吃的,有了心理缓冲期,活下来的人比上次多出许多。
商业街食品店全都空的,服装店也空了一半,八成都是店主事先处理过。裴元绯收了些没来得及处理的童装,路过金店看了看,只剩下劣质货色,想也知道好的早被老板带走。
意外的是她发现两家宠物店存了不少宠物粮,想起小九喜欢拿猫粮当零食啃,就挑了几包高级猫粮装起来。
出来转一圈,回去后从空间往外拿更多东西,也好有借口。她又去两个大百货商场收些洗化用品,最后一路杀着魔尸退到城外。
从三天前那场月变开始,低级魔尸的动作越来越灵活,可见身体被魔气改造越来越彻底了。
回去的路还要经过家具城,裴元绯原本没想停留,远远地,却突然听到一声凄厉惨叫!
是从姜以珺他们那里传来的。
她眉头一蹙,提速赶去,只见店外好几只魔尸围着窗户骚动不已,神识扫过,里面的情况清晰呈现——两方人正在对峙,姜以珺漠然持刀,刀尖还在往下滴血。
裴元绯闻到了血腥味。
地上倒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眼睛大睁,脖颈上有一道可怕的断口,血汩汩流在地板上。他身边跪着一个中年妇女,满手染血,一边颤抖一边嘶嚎。
“你杀了我儿子!就为一瓶水!你杀人——”
“偷我的水,死了活该。”姜以珺冷笑。
“你放屁!”“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旁边两个男人也愤怒地想冲上去。
裴元绯才看见离死去的年轻人不远,倒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的水往外流出大半,也没人去捡。
地上的中年妇女浑身颤抖地站起来,她张着嘴绝望地“嗬嗬”摇头,满眼都是刻骨仇恨,疯狂朝姜以珺扑去!姜以珺眼神冷厉,抬起滴血的砍刀就朝她挥,旁边两个男人连忙一个拖住妇女,一个抽出铁棍砸向砍刀。
“你干什么!你还想杀人!”
“啊——”中年妇女被阻那一下,整个人崩溃地倒了下去,再无意志,“一瓶水,我还你一瓶,我还你一百瓶,你还我儿子啊——”
“现在可是末世,”姜以珺勾了勾嘴角打断她的哭嚎,语气中冷漠透着嘲讽,“一瓶水一片饼干,都比人命值钱,你们搞清楚了,是他来偷我的水,自找死路。”
旁边男人死死握着铁棍,听到她的话朝地上那水瓶一扫,彻底抑不住愤怒,扬起铁棍就朝她继续砸来,姜以珺身手明显不错,一闪身躲开。
男人的攻击毫无章法,两下后被姜以珺找到机会,砍刀斜斜劈去,另一个扶着中年妇女的男人再要去帮忙已经来不及,目眦欲裂,姜以珺的砍刀却突然停滞,同时她脸色大变!
刀身失控一般带着她踉跄半旋身体,稳住后她立刻看向周围,什么都没有!
原本震惊的脸色一霎变得苍白,她咬牙忍住那一声“谁?!”
末世七年无数经验涌上来。
姜以珺佯装镇定,眯眼打量对面几人,他们满脸惊疑愤怒,应该不是他们出手的。那是谁?!
谁能悄无声气控制住她的刀,却不现身?
在末世之初,竟然就已经有这么厉害的人,难道是——
姜以珺额头悄然渗出冷汗,嘴唇抖了抖,一句话也不说,弯腰拎起地上的包,看也没看那瓶水,转身走了一步。
没人知道她心里何等惊惧,这一步是试探,见没被阻拦,她飞速打开后门离开。
裴元绯没拦她,刚才出手也是不想看见姜以珺在她面前杀人。
这女人,是个嗜杀之人。
所谓偷水,只不过是借口。再走不到两小时,就是避难所,末世才刚刚开始,一瓶水远没有人命珍贵。否则洒了半瓶,姜以珺怎会一眼也没多看。
裴元绯弹出几道攻击,将外面被血腥味引得更加兴奋的魔尸杀死,然后也无声离开。姜以珺去的方向是避难所,她们想来很快会正式见面。
到时候自然能确定,她打的什么主意。
极昼虽然消失,气温攀升却没有停止,室外气温已经攀升逾45°,白天根本没有人敢到室外,但没有空调电扇,室内蒸笼般难熬。
水电都被限用,连洗澡都成了奢侈。稍微动弹人就一头一身汗,身上全馊了,整个避难所气氛低迷,怨声载道。
为了缓解,避难所官方商店开始卖小风扇和冰桶,限量,不认钱只认工分,没有工分可以拿实物换。工分就是接受官方下发的各种任务计算的报酬。
尽管这制度才开始实行几天,大部分人手里都没什么工分,但扛着东西去换的并不少,尤其家里有老人孩子的,这么热的天,简直要命。
裴元绯有法术能轻易凝冰,也需要做些表面功夫来遮掩,因此这天傍晚,她也跟陶由往商店跑。刚接近那排起长队的人群,两个声音从旁边巷子内响起,叫住她:
“阿绯!”“元绯!”
她扭头一看,有点……眼熟,而叫她的那对少男少女后面跟着一个人,姜以珺。
果然很快就见面了。
姜以珺满脸惊喜地盯着她,一脸手足无措。不过在裴元绯看来演技十分不合格,肌肉僵硬,表情不自然。她的惊喜是真的,无措是假的,最明显却是眼里那股狂热,几乎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