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心为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辗转难眠。
京城里，宋恒也没有睡好。
他的差事不分昼夜，遇到急案重案，连轴转办差是常有的事。这天后半夜才出了衙门，他策马在冷清的长街上独自走着，头顶月光洒落，不由有些心绪难宁。
算算日子，礼物到四山村应该已经有几天了，可单轻舟那边也没传来个准信——东西是送进了顾心家，可她喜不喜欢呢？有没有收到之后很高兴呢？
会不会因此彻底转变了态度，甚至，因此也给他回个礼？
李望川说女子要是回赠东西给男子，那就是对他有意！
宋恒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立刻去直水县走一趟。要真是有回礼，他第一时间亲手拿到岂不是好，何必让手下人转交耽误时间呢？
念头一起，就越来越强烈。
直到进了家门，他还在琢磨这件事。
小厮送热水进来，低声说了句：“今天刘太妃家的当家太太来拜访，跟老夫人聊了半日才走。”
宋恒一时没留心，在想着去直水的事，过了半晌，洗漱一番快要就寝的时候，才想起小厮说什么刘太妃。
妇人家的走动他不感兴趣，但小厮特意提起，肯定有缘故了。
就叫了小厮问：“刘家的人和老夫人聊了什么？”
“老夫人跟前的双红姐姐说，刘家太太有一半时间都在说上个月几位皇姑去她家做客的事，另一半时间在说跟皇姑们玩得好的奉恩伯府赵家小姐赵青青。还提起赵小姐年纪到了没婚配，赵家正替她着急呢。”
宋恒冷哼：“老夫人说什么？”
“双红姐姐说，老夫人没接话，跟刘太太说姻缘天定，就聊起礼佛的事了，刘太太说下次礼佛请老夫人带上她。”
“知道了。”
宋恒出身世家，自然明白贵门之间妇人们的走动很有讲究，听话听音，这是刘太太给赵小姐探口风来了。
宋家现在就他一个未婚男子，那赵家替掌上明珠着急亲事，跑到宋家来说，意图昭然若揭了。
而刘家出身卑微，先帝爷时刘太妃也不受宠，全靠着太后提携，直到现在还在努力巴结太后。
刘太太的意思当然是刘太妃的意思，可刘太妃的意思，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又是不是奉恩伯府赵家的意思？
奉恩伯府是有军功的，虽然根基不如宋家深，可宋家弱在现今没有在军中直接掌权的人，宋恒做的是缇骑的差事，而且多少有些见不得光，奉恩伯未必真心想跟他结亲。
稍微思量，宋恒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了。
这种程度老夫人就能应付，还不值得他上心。
窗纸发白，天快要亮了。宋恒心里想着直水县，就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他不睡了，铺纸研墨，一笔一划勾勒了一张人物小像。
瘦瘦的身子，纤细的腰，是顾心站在街面摆摊的样子。
不是工笔画，简单的线条却将少女神韵尽着笔下。
画完，宋恒左看右看觉得好，亲手把画裱了一下，挂在书房墙上。
吃饭的时候对着，看书的时候对着，天大亮后他去后院打了一套拳，一身微汗回来洗个澡，换了干净衣服束起发，顿觉神清气爽。
小厮推开窗：“四爷，今儿天气特别好，晴空万里。”
宋恒就往画上瞅了一眼。
这么好的天气，去上差岂不是太浪费了。
“去衙门说一声，我追踪石佛会逆贼去了，这两日不在京。”
然后他带上些人，直奔直水县。
……
“谢伯伯，这么多？！”
顾心次日来见留城商行的谢伯，人家竟然出手给了她三百两银票。
她最初张口借的可只是一百两。
这直接翻了三倍。
谢伯笑道：“昨天收了摊，在县城里随便转一转，听到关于你的一些事，我觉得一百两不够你用，既然要开馆子，何不开始就做好一点呢？”
顾心明白，谢伯是刻意打听了她。
她又不是明星，随便转转可不会听到她的事。
只不知道，谢伯打听到的，又是关于她的哪方面。
“谢伯伯，其实一百两就够了，我做小本生意，不图大富大贵，也不依靠达官显贵，您今日提携一把，明日我给您分润，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她隐晦地表示，这个小生意不牵扯贵人。
谢伯若是想通过她认识什么人，不大可能。
谢伯笑了：“当然，就是这么简单。我多给你些，利润上我也要多占些，七成你不同意，那我要六成。”
他表示自己图的是利。
既如此，顾心就落地还钱：“五五分，不能再多了。”
她早就是这个打算，三七开那是留了议价的余地。
谢伯点头：“五五分可以。现在刚入秋，过年时我希望看到第一笔分润。明年底，希望这三百两能翻倍给我。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顾心当场写了一份简单的合同，谢伯看过没问题后，两人就在合同上按了手印。
自此，彼此就是合作伙伴了。
顾心摸不准谢伯到底是为了什么入的股，从她个人感观来讲，似乎更多是因为她苦口婆心游说太久，人家怜悯她才随手洒了点钱。
因为被可怜而得到了投资，倒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在这个世界，又没有足够的业绩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能获得投资就谢天谢地了。
自尊面子什么的，日后靠成绩一点一点挣就是。
快到中午，顾心还要摆摊，谢伯也要跟商队启程了，于是本来应该在协议达成后大家吃个饭庆祝一下，这饭就约到了下次见面。
谢伯送了顾心一小块羊毛挂毯，二尺长一尺宽，没有多大，但花纹和工艺都很上乘。
顾心很喜欢，高兴地道谢。
摆摊时顾心把毯子放到了摊位底下，免得被油烟溅到。
几个外乡人来到摊子上吃饭，其中一个弯腰捡东西，一眼就看到了塞在摊位下的羊毛挂毯。
“怪好看的。”这人走过来一伸手就抽出了毯子，快得让顾心没法拦。
顾心一个菜还没炒完，腾不开手，只能眼瞅着人家抖开了毯子尽情欣赏。
她有些不悦。
不问自取，是很失礼的行为。
谁想对方还爱不释手了，直接问她：“这是你的？转给我吧，要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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