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离开时窝棚里有灯,但现在灯灭了,黑乎乎一片。
半开的木编门投进外面星月微光,依稀能分辨出人影。
就是靠着这点光亮,顾心刚才看到那男人举着刀朝她攻击——好在半桶热水让那人痉挛抽搐,刀举到一半就掉了,才被顾心得手。
这是什么人!
怎么摸进窝棚里的!
灵儿跟何翡翠呢!
顾心胸膛里心在砰砰乱跳,脑子却还清醒得很。一背靠土墙,举刀对着前方呈防卫姿态之后,她立刻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窝棚里的情况。
一是确定那男人有没有同伙。
二是寻找灵儿何翡翠的踪迹。
简易草甸床边,一团黑影蜷卧着。顾心立刻认出那是何翡翠。继续寻找。
有了!
半开的门后,一个小小的影子在蠕动。速度很慢,但,的确是灵儿小丫头没错!
顾心忽然明白过来。
从顾灵的身形和位置来看,刚才将顾心绊倒的就是她。
好险那热水朝前泼出去了,不然砸在这丫头身上,可不堪设想。
“灵儿!”
顾心再仔细分辨一圈周围,确定没有其他陌生人,窝棚里安全了之后,立刻跑去先把灯给点燃了。
然后她就去救灵儿。
这丫头一条腿姿势诡异地拖在地上,嘴被破布堵着,蜷缩匍匐着,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用力瞪着一双大眼睛,朝顾心艰难挪动着。
“你别动,你腿……”
顾心上去按住她。
这丫头的右腿好像骨折了!
顾心把她嘴里的破布掏出来,灵儿立刻嚷:“快去看看娘,她被打躺下,再没动弹过!”
顾心不敢轻易挪动灵儿,怕二次伤害她的腿,于是立刻去查看何翡翠。
何翡翠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
“还活着。”顾心试了试她的鼻息。
发现何翡翠在微弱呼吸着。
但她这样子,也是不能轻易挪动的,不知道她伤在何处,身上地上都没血,就怕是内伤。
无论脑袋还是脏腑有损,乱挪都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姐,这个人是强盗吧?我都没看见他怎么进的屋!听到娘喊了一声我就赶紧进屋看,被他踹到了腿,他打了娘的头!”
灵儿激动地告诉顾心怎么回事。
“别喊了,省省力气先,一会找郎中给你治腿,大概会很痛。”
顾心手里的刀还没撒开。
她走到那个男人跟前,踢了踢他,对方没动。
用脚把他伏地的脸翻过来,借着油灯微光查看,认不出来。
是个陌生的凶徒。
顾心用手试探他鼻息,一时没有试探到。
死了?
顾心不由心跳加速。
她上辈子虽然打过不少架,可从来没杀过人……
她不是故意的……刚才一时情急,黑乎乎的她也不知道扎了人家哪里。
怎么办?!
何翡翠和灵儿还急需郎中呢!
男人流了一身一地的血,在灯光微幽的窝棚里,场面看着很吓人。
“……灵儿你别动,照看着娘,我马上请李郎中过来。”
顾心只能强作镇定,狠狠掐一把大腿,先将自己的恐惧勉强压制。
把刀子别在腰带里,用衣襟掩住,猫腰抓住这男人的脚,她使劲浑身力气,跌跌撞撞把他拖出去。
真沉!
顾心这副瘦弱的身板,拖一个大男人实在拖不动。可人一着急就有把子蛮力,她竟然也把这事办成了!
累得满头大汗,她不敢歇息,手软脚软地赶紧抓了一堆稻草。这些干稻草原本是临时当床垫用的,现在则散开,全盖在了这男的身上。
一路拖出的血迹,也暂时用稻草掩盖。
顾心是怕找来郎中之后,这血腥的场面吓着郎中,影响诊治可就不好了。
先掩盖一下,等治疗了何翡翠跟灵儿,她再找里正和报官,处理这件事吧!
做完这些,她飞快回屋套了一件干净衣服,掩盖住身上沾惹的血,就往李郎中家里跑。
窝棚和刘家房屋隔了老大一个菜园子,所以刘大娘他们并没听见动静,顾心不想吓着刘大娘,暂时也没有惊动她。
“李爷爷,李爷爷在家吗!我娘急病,请您去看看!”
顾心到李郎中家拍门。
开门的是李郎中的老伴儿。
“是顾家三丫头啊?你娘怎么了,什么急病啊?我们当家的不在,去邻村出诊了……”
“怎么会不在,我刚从这里离开不久。”
顾心急了。她明明刚在李家问完顾老头的病情,李郎中不久前还跟她说话呢。
“就是你前脚走,后脚邻村就来人把他拽走了,说是有人摔伤了,套车走的,现在追也追不上了啊……你娘到底怎么了?”
顾心没空跟李郎中的老伴儿解释了,随口说了句“我娘突然肚子疼”,就转身离开。
李郎中的老伴儿在后头喊,“要么,先让你娘找个汤婆子捂热肚子?等我们当家的一回来就让他去看你娘……”
“谢谢您!”
顾心往家里跑。
她琢磨着,不行就找段老头套车吧,把何翡翠和灵儿拉县城看病去。
摸着黑跑回去,绕路从后面走,她没惊动前院的刘大娘。
跑到自家窝棚处,她却猛然有一种寒津津的感觉。
后脊背一凉。
警惕性陡然提升了几倍。
顾心放缓脚步,猫儿一样轻轻地挪。
“谁!”
她猛然在窝棚侧面黝黑的阴影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头皮炸起,她下意识把别在腰里的短刀抽了出来,紧紧捏在手里。
“是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她压低了嗓子厉喝,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凶恶。
那人影很高,看身形是个男的。
难道又是个凶徒?
她刚才得手是沾了开水的光,可现在正面动手的话,她很可能不是人家对手。
顾心捏着刀,不动声色往后退,随时准备掉头就跑。
她有点后悔刚才没叫人来,若是惊动乡邻们过来,人一多,这新的凶徒也许不敢现身,她也就不会单独面对他!
等了几秒,那人影不动。
“三叔四叔,你们快点看,那边有个小偷!”
顾心朝某个方向招手,招呼着并不存在的叔叔们,试图用男性长辈的数量吓退凶徒。
同时她朝菜园前方猛跑,准备吆喝刘家人和乡邻们。
“……呀!”
猛然一股大力,将她飞奔的身体生生扯住。
顾心天旋地转的,感到身子腾空。
砰!
她被人丢了出去。
直接甩飞在窝棚侧面。
正正摔在那不动的人影脚下。
“……你!”
顾心仰倒在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借着微弱月光,她近距离看清了人影的脸。
宋……四哥!?
这不是李世子口中那个“四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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