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门口的那两尊一尘不染的石狮子被仆人们又擦洗了一遍,阿浮遥遥瞧着,很有瘦了一圈的感觉,前日管家就早早吩咐下来,今日有重要的贵客到访,各房的丫鬟仆人们都要加倍注意,不可怠慢了贵客。阿浮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照例并不需要像别的粗使丫鬟去准备宴席,所以这正是忙里偷闲,看着有条不紊来往穿梭的仆人丫鬟,她有些走神。
老爷已经快三年不进夫人的院子了,这让隔壁院子的芳姨娘颇有些趾高气昂,但终究夫妻多年,当家主母的积威仍在,像宴请同样是武林铸兵世家的萧济章这种,自然要当家主母出面,而阿浮的工作,只需要将夫人安排的事务一一传达下去便好。阿浮立在花厅边有好一会儿了,有小丫头看她正一派认真的盯着一从仙客来,以为有什么不妥,小心翼翼的问道,“阿浮姐姐,这花是有什么不妥吗?”
阿浮便也答道,“这花的叶子上蒙了些灰,虽说无伤大雅,但若黄管家发现你们也少不了责骂,快些找块帕子来擦擦吧。”说完便施施然的转头查看别处了,留下小丫头叹服,到底是夫人院子里头的,做事果然心细。熟不知,阿浮早些年在某人的治学之下,早就练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走神功力。
今日晨起,阿浮的神情总是有些恹恹的,与她一同当值的丫鬟若英看到了,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阿浮有些歉然,“也不知怎的,从晨起就觉得没什么精神,头也有些痛。”
“你可别是伤风了罢,今天有重要的客人,等会宴席上咱俩还得侍候在夫人身侧,你还成吗?”
阿浮摇摇头,“我这样怕是不敢跟在夫人身边侍奉,若是出了岔子,叫别人笑话,我还是去外围帮忙吧。”
若英是个心思单纯又爽利的姑娘,一听她这么说,便忙道:“也好,我看黄管家紧张兮兮的那个样子,这次的客人怕是重要的很,免得宴会上出什么岔子,到时候被责骂。”
阿浮又愧疚的握握若英的手,“那就让你多受累了。”
因此她边来花厅边指挥着小丫头小厮们布置,这里虽不是宴席的位置,但晚宴过后,许家的当家人许臻已经请了本地最好的戏班过来唱戏,戏台子就搭在了花厅前方的空地上。
的确是重要得不得了的客人,阿浮在花厅站着,垂眸出神,自知道他的心意,到接受夫人的安排远嫁,已经好几年过去了。她家的身份容不得反抗,原以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完下半辈子,谁知远嫁的路上竟然遇上了山匪,那群送嫁的人不过是群奉命行事的胆小鼠辈,竟就这样丢下自己,若非老天垂怜,恰巧路过的许家夫人救下了她,或许她早就曝尸荒野了。
她也算跟萧家斩断关系了,只是牵挂家中父母,却又不知如何跟随许夫人一同宴请萧家,只好使出装病这种下策。
“萧公子这边请,令尊令堂正在主厅闲话家常。”乍一听到萧公子三个字,阿浮无端端的打了个激灵,她微微侧头,只觉得呼吸一窒,那飘零的衣角一闪,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经掠过了花厅的走廊,那人在小厮的引导下向正厅走去,风度翩翩,引得府里的小丫头纷纷侧目。她鼻尖微微一酸,仿佛一颗没有成熟的青桔在心间被切碎成了无数瓣,可是那酸涩中又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微甜,激得她眼睛渐渐模糊起来。
一旁擦拭叶片的小丫头是外间打扫卫生的,因为嘴巴甜,消息也灵通,看到那个匆匆经过的身影,探头道,“那位是萧家的那位大公子吧,听说此次他并未随行,没想到竟也到了。”小丫头歪着头竭力想着,“叫什么名字来着,嗯,啊,对了,叫萧凝墨来着。”
阿浮神色平静的转过头来,“小红,你脚上有个蜘蛛来着。”
那叫小红的小丫头啊的叫了一声,不住跺脚。
萧凝墨被小厮一路引至偏厅,那小厮行了一礼,“萧公子,现下家主与令堂令尊正在后院说话,公子请在此稍待,我去请他们。”
萧凝墨点点头,信步坐到了桌边。
那小厮出得偏厅来,见花厅边发愣的阿浮,忙快步走过来,“阿浮姐姐,萧家的大公子过来了,我先安排到偏厅了,烦请阿浮姐姐先去招呼奉茶了。”
阿浮本来打算溜号的,听得这句话皱眉道:“奉茶而已,小红你去。”
小红一听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还是擦我的花吧。”
阿浮叹口气,“行吧,我先去准备茶水。”
萧凝墨在偏厅坐着,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他一向不算心细如发的人,但是自踏入许府,他总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正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倩影款款走进来,一股浮动的莲香也随之扑鼻而来,“公子请喝茶。”萧凝墨听得对方轻轻的声音,心中一震,猛的转头,原来是许家奉茶的丫鬟,只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是那么熟悉,他正要开口,只听对方淡淡说道,“公子请喝茶,家主稍后就到。”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萧凝墨急急叫住对方。
“公子还有何事?”阿浮心中微微一惊,她寻了面纱覆面,又微微压低了嗓音,难道还是被认出来了?
萧凝墨有些迟疑,“姑娘……姑娘与在下一位故人很相像……”
阿浮浅浅一笑,“萧公子大概是看错了,奴婢不过是许家的小小丫鬟罢了,在这之前从未见过萧公子。”
萧凝墨有些踟蹰,“是吗?请问姑娘芳名……”
阿浮勉强笑了笑,“奴婢贱名小红,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先告辞了。”
萧凝墨突然出手,掌风一扫,他劲道控制的很巧妙,那掌风恰恰扫落了那丫鬟的面纱而并没有晃动对方,他掌风一出,看清了对方的脸,立即愣在了原地。
阿浮苦笑了一下,“有功夫就是方便啊。”
“阿浮,真的是你……”萧凝墨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如同天籁,心中喜悦大过了酸涩,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一把将对方拥入怀里,声音有些哽咽,“阿浮,我找了你好久!”
阿浮被他箍得有些呼吸困难,鼻子酸酸的,“我快喘不过气了。”
萧凝墨松开了她一点点,但并没有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他凝视着怀中的阿浮,将她被揉乱的耳发理到后面,“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我娘说你已经嫁人了,你怎么会在许家的?”
阿浮挣开了萧凝墨的怀抱,“这些说来就话长了,我现在在许家夫人处当差。”
“我这次过来,就是要跟我爹娘讲清楚,我要娶你。”萧凝墨这才注意到阿浮还留着姑娘的发饰,但是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还没嫁人吧?”
阿浮吸溜了一下鼻子,“那又怎样,你要娶我便要嫁吗?”
萧凝墨一把又拽回要挣脱的阿浮,“不许跑,你不嫁我还想嫁给谁?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跟着你。”。
阿浮抬头看着萧凝墨,“你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