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应承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被一篇媒体报道毁于一旦，在自媒体时代，新闻传播速度如此之快，便在陈子昂与李明驱车前往收容所之时，李明收到了卢雨燕发来的关于九天精神病收容所副所长多次性侵患有严重抑郁症女患者的报道，报道中内容详实，证据充分，甚至还附有金德彪死时的照片，照片中还依稀可以辨认出陈子昂的身影，报道最后还提到，警方人员对此事不闻不问的态度，令人心寒，更希望警方给一个充分的解释。
李明让陈子昂靠路边停车，将报道给他看，道：“舅舅，我觉得在这时候，你还是不要现身比较好。”
陈子昂看完报道，点了根烟，蹲在路沿上，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黄衡宇下手真狠！”
“你说这事是黄衡宇干的？他要害你？”李明不解道。
“**不离十，九天是万和投资的产业，黄衡宇拿九天开刀再适合不过，至于我，应该只是个巧合罢了，他黄衡宇有省高官这个靠山，我这一个刑侦队长，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就凭咱俩怎么跟人斗，走，回家！”
“可是，舅舅，你昨天还说不求结果的。”
“但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这事得从长计议。”
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人陈子昂有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之感，这是对人力渺小的感悟，是对个人力量的清楚认识，从前的他所接触的都是凶杀案，凭个人单打独斗便可应对，而今，在权利滋生出的**面前，他知道以前一直奉为真理的办案风格所遭遇到的掣肘不全是来自于外界，更是从内部不断瓦解他的力量，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力便如同置身于浩渺宇宙中的蚂蚁，而如何来打破这一局面，陈子昂一筹莫展。
下午一点多，两人出现在小河走廊旁的酒吧一条街，这据说是个很热闹的地方，但两人来错了时间，一路行来，秋风萧瑟、落木缤纷，浑浊的河水散发着一股隔夜呕出来的酒意，行人三两人，纷纷掩鼻。
在河岸走了许久，方才寻到一家刚刚洒扫干净的小酒馆，侍应生躺在门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里面一个女服务生在清洗着杯子。
“有酒吗？”陈子昂问道。
“啊。”侍应生愣了一下，第一次见有人白日来喝酒的。
“先来一打大绿棒子。”陈子昂步入小酒馆。
白日间酒馆没有其他客人，自然也没有了炫彩的跑马灯及喧闹的音乐，两人寻了处阳光能晒到的地方坐下，不多时女服务生拎着篮子给他们摆上啤酒。
“给拿桶冰块，小吃随便来个四五样，酒我们自己开就行。”说话的是李明，他有预感今天不醉不归了。
陈子昂开了酒给两只杯子倒满，拎起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继续一言不发地倒酒，大有醉倒了账的意思。
李明慌忙按住，劝道：“舅舅，喝慢点，至少也要喝到晚上的吧？上来就喝醉，何必来酒吧。”
陈子昂愣了一下，想了想也是，要喝醉还不简单，跑超市买**老白干喝下去，保证第二天都醒不了，借酒消愁这事也不是喝醉便能解决的。
他放下酒**，道：“那你说怎么喝，我今天可说好了，我竖着进来，绝对要横着出去。”
“咱俩喝没劲，说来说去就警局那点破事，越说越生气，不如这样，我喊雨燕约着钱淑瑶一起过来，你呢要吐苦水就冲那小妮子吐，也让她能彻底死了心，我这也省得整天夹在中间给她做间谍。”
陈子昂脸上带着一丝恍然的神色瞧着李明手中把玩的手机，呵呵笑道：“也好，省得耽误人家姑娘大好青春。”
当一身职业装的卢雨燕与一身可爱粉嫩的钱淑瑶现身小酒馆时，两个男的正人手一根烟在那讨论着本该放下的案情。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只见陈子昂左手按住一只空杯子，夹烟的右手指着李明道：“假设你是黎洪，你明知道是黄衡宇设局害你背了八个亿的欠款，你手头又没有证据，要报仇你会怎么选？你说。”
李明举起残酒一饮而尽，阴森森地道：“自己早就家破人亡、不人不鬼了，找个机会豁了命一刀捅死他了账。”
“你看，这就是你跟他的差距了，你一心只想着要黄衡宇的命，像个死士，而黎洪却更像刺客，知道审时度势，没有一味蛮干，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得过精神病的家伙能干出来的事，谋定而后动，有预谋有章法。”
“舅舅，你把黎洪吹过头了吧？你就那么肯定万和投资跟衡宇房地产之间的矛盾一定是黎洪挑起来的？你既然能通过资料查到黄衡宇可能是黎洪经济案的最大受益者，万和投资又怎会查不到，即使没有证据，万和投资对黄衡宇下手也不稀奇啊？”
“那黄衡宇被跟踪了半个月怎么解释？你觉得万和投资跟踪他那么久就是为了在那个时间段放蛇？如果这样，万和的手段也太不高明了，或者说，就这样城府的投资公司又怎么可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你这么说就更不对了，假使如你所说，万和很有城府，并且受了黎洪的挑唆要搞死黄衡宇，那么又何必在黄衡宇宅子里放毒蛇，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你看，这么一来，自己两个手下的人被抓，把万和的目的全暴露了出来，这黄衡宇有了防备，不是更加难以对付了？”
“你还是没理解，万和搞黄衡宇难道仅仅是为了搞死黄衡宇吗？万和投资本就求财，放蛇恰恰是最高明的一招，而非昏招，目的也就是打草惊蛇，明着告诉黄衡宇，那五个亿的债，你黄衡宇得担着，逼迫黄衡宇还钱。但前面跟踪黄衡宇的却肯定不是万和的人，一来万和不需要这种手段，二来它发生在衡宇房地产遭遇系列危机之前，根本起不到警示效果，更像是一个复仇心切的人在摇摆不定时出的昏招。”
“你是说黎洪跟踪黄衡宇半个月发现无处下手，然后改变了思路，三言两语连合了万和投资、力帆、通方、景澜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司准备从公司层面击垮黄衡宇？那这黎洪岂不是现代版的苏秦张仪？”
“并且最可怕的一点，他在转变思路之前，还拿老罗做了次实验，实验了一个毫无防备的人遇袭时的生还率，也就是那次刺杀失败让他彻底转变了思路，不可谓不严谨！”
“哈哈，那老罗不就是无辜躺枪了吗？如果真是如此，也不知道老罗会不会气死。为了这么个目的，差点把命也丢了。”
“这只是我的推论，时间上完全吻合，只要顺着这个思路找下去，通过吕生，只要找到黎洪，所有的谜团便能解开了，可惜啊…”语气中满是惆怅。
“大叔，可惜什么呀？有酒无月，还是有酒无我啊？”一身粉粉嫩嫩的钱淑瑶笑嘻嘻坐到陈子昂旁边，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举杯道：“这杯酒，给你赔罪，上次坏了你的约会，是我不对，我钱淑瑶一人做事一人当，约会我赔给你，十倍百倍的赔，干！”
这青春靓丽的少女身上散发着一股活力，不自觉让陈子昂也受到感染，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不由笑了起来，举杯道：“第一次听说约会可能赔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干！”
卢雨燕掩嘴笑道：“约会怎么不能赔了？我们淑瑶论长相身材没有一丝比你那轩雅差的，更何况青春年少，再过十几二十年容颜依旧，比起轩雅那时的人老珠黄，可赏心悦目多了。”
李明也尴尬地跟着呵呵笑起来，不得不说，卢雨燕在说话时一直心直口快，简单点说就是不过脑子，自以为风趣幽默，实则令人无所适从。这点，在与她不断的相处中越发能体会出来，这是她的缺点，却又恰恰是她的优点，矛盾的思想在她这一行为上得到了一定的体现，爱便要爱她的全部，这在年轻人身上少有的特质在李明身上倒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陈子昂听出了弦外之意，给自己又倒满酒，敲着酒杯道：“小丫头，你凭什么就喜欢我这个糟老头子？我很好奇，我长什么样自己清楚，我自己什么德行我也了解，你喜欢我，跟天鹅看上了癞蛤蟆没啥区别。”
“因为大叔你关心我。”钱淑瑶用她美丽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子昂。
“我关心你？”陈子昂愣了，与她算上今日三面之缘，何来关心一说。
“是啊，就第一次遇到那天，你安慰我的话我还记得呢，你告诉我爱情不能强求该放下就放下，还告诉我不要再犯傻了，我听你的话，我放下了，我乖不乖？”
“这他妈就是关心你？哦…不好意思，不是骂你，表达震惊而已，我对其他人我也这样！”
“那就更加证明你有爱心了，这样的大叔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李明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满脑子都被雷得外焦里嫩，舅舅临老了，这是晚节不保了，都说烈女怕郎缠，更何况倒过来，完了完了，陈子昂终于要告别手动档走向自动档了。
“我有爱心，我…我揍过人，我踢过流浪狗…我让卖水果的老头老太给我抹零…我…”陈子昂想了好半天举出来几个他没有爱心的场景。
“你是警察，揍的是坏人，流浪狗会咬人，你踢走它们，它们就不会咬到小孩子，你抹零往上抹，多给了他们钱。我越来越崇拜你了呢。”钱淑瑶双眼冒着小星星，就那么看着陈子昂。
陈子昂更郁闷了，酒喝得更快更勤，而李明与卢雨燕也满脸尴尬，跟两只一百多瓦的大灯泡似的杵在那，只能用不住的喝酒动作来堵住自己想插嘴的**。
“你是不是缺少父爱啊？我都可以当你爹了！”
李明被酒呛到，剧烈咳嗽起来，卢雨燕说：“我先带他去个厕所。”其他两人没有听出话里的不妥，依旧沉浸在各自的世界。
“是啊，我七岁的时候，我那赌鬼老爹就因为吸毒死在厕所里，我是缺父爱啊。”钱淑瑶眼中有泪光，楚楚可怜。
“对不起。”
“没事的，我早习惯了。我爹死以后，我妈就改嫁了，怕对方不要她，把我扔给了我姥姥，我姥姥身体不好，在我十五岁那年也去世了，那天我刚拿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开开心心地准备告诉姥姥，可是，她怎么就走了呢？”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我是缺爱，我父爱、母爱、姥姥爱、大叔爱我都缺，大叔，你能爱我吗？”
陈子昂看着她止不住的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理智竟遇上了无解的难题，“你先别哭了好吗？”
钱淑瑶抹了把泪，将杯中酒饮尽，自顾自加满，继续道：“大叔，你让我说完，我怕我以后再不敢对你说这些话了。”陈子昂点了点头。
“那天我撕了录取通知书，用村里给的抚恤金把姥姥下葬了，就一个人到了市里，我年纪小，好多地方都不敢要我，我睡过天桥，被乞丐欺负过，我在ktv卖过啤酒，被那些臭男人摸过，后来我宁愿在餐厅刷碗，在巷子里烤烧烤我也不宁愿去那种地方，我在百货大楼上过班，在那里认识的卢雨燕，后来我开始做直播，开始在网上唱歌卖笑，直播间里的污言秽语我不知道看了多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想，我总要嫁人，那还不如找一个有钱人，所以黄鸣柳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我遇到了，可是当他在把我玩腻了以后要把我作为赌注跟另一个富二代赌其他女人的时候，我再也不愿相信命运了，遇到你那天，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杀了他，我包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把水果刀，如果不是你的那几句话，我可能已经死了。大叔，你知道吗？你那几句话好暖好暖。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我知道自己不干净配不上你，但大叔，我好希望你能继续关心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