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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个子山贼以极其灵活的身法,好似一条毒蛇般伏在草丛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已从一处围墙豁口潜入院中。
这是斜对一楼大厅房门的死角,篝火的光线几乎照不到这里。小个子山贼盯着视线中的那处岗哨,用轻而慢的动作,悄悄地靠近。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得手之际,身后陡然响起一声厉喝:“别动,动就打死你!”
很显然,无知的山贼,根本不明白什么叫暗哨和流动哨。
墙外的大当家一看行迹已然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一声令下:“上!”
几十号人呼啦啦从几个豁口就往里冲。
便在这时,只见夜色里的几处岗哨,同时亮起一道道一闪而逝的火光,随即就是“砰砰砰”不绝于耳的枪声。
山贼们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黑暗中只听得身边的伙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接二连三地有人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伙山贼,本来就是附近的农民活不下去了,才上山干起这无本生意,这些人连火绳枪都闻所未闻,更遑论见过这燧发枪了。
大当家惊叫一声:“小心妖法!“说话间,已经闪到楼房的墙脚下。
不过他的手下反应迟钝,眼见同伙猝然倒地,痛苦地在抽搐挣扎,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燧发枪的装弹速度快得惊人,第二轮枪击又开始了。
当第二批山贼中弹身亡后,余下的人终于醒悟过来,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们纷纷寻找掩体。
这时屋内的保安已经惊醒,手持燧发枪冲出门外。
大当家眼见仅仅哨位上的两轮攻击,就已经造成手下伤亡惨重,又见一大波人冲出来,登时肝胆俱裂,急喊:“点子太硬,风紧扯呼!”
借着火光,他已然看清楚对方不是施展了什么妖法,而是他们手里那看似铁棍的物件,其实是一种他做梦也无法想象的杀人利器。
两个跑在最后面的山贼,见自己离院墙的缺口也就三五步路,想趁乱逃跑,二楼的狙击小组发威了,两声枪响过后,那二人相继倒在缺口处,离脱身仅仅一步之遥。
这下山贼们再也不敢动弹,保安们迅速封锁各个出口,这些人已成瓮中之鳖。
马丁出现在大厅门口,叫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全部放下武器,用双手抱住头顶,蹲在原地不许乱动,否则格杀勿论。”
站在他身边的叶继欢,手握两支手铳,杀气腾腾地扫视着院子。
无奈之下,幸存的二十几个山贼,只能扔下武器,束手就擒,抱头在廊檐下蹲成一排。
随即,大当家被人指认出来,被押进厅内。
厅内燃着几支火把,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正中央站着马丁和叶继欢。
马丁细看这个贼首,约摸三十多岁,个头比较高,长得面色黝黑,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看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当然,富贵人家也没谁会跑来占山为王。
“认识一下,我叫马丁,你可以称我为马公子。”马丁的语气很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当家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叫夏侯明。“
马丁又问:“你们的老窝在哪里?”
大当家心想反正自己一伙都已倾巢出动,山寨里已然空无一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答道:“就在这板寮岭的山上。”
马丁忽然怒斥一声:“你们竟然敢打我白马庄的主意,好大的胆子!”
夏侯明吓了一跳,心说刚才说话还挺和气,怎地一下子就翻脸了,忙求饶道:“都怪小的猪油蒙了心,有眼无珠,还望公子手下留情。”
马丁板着脸说道:“那好,夏侯明,我问你,你和你的手下究竟是要走死路还是走活路?”
马丁的理念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为自己所用的人。哪怕这人刚刚还是敌人。
夏侯明听不明白,赶忙说道:“马公子,此话怎讲?”
马丁说道:“想死很简单,我们明日就将你们全部递解给新罗县衙门,你应该知道,依着大明律,落草为寇按律当斩,秋后开刀问斩就是你们的最终下场。至于想活嘛,不但要听从我的安排,还要看看你们的表现如何。”
这还有选择余地吗?夏侯明连说自己想活。
马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提出的条件是你继续当你的山大王。”
夏侯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还干老本行,算哪门子的要求?他惊疑不定地问道:“马公子,你是打算就这样放了我们?”
马丁摆摆手道:“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确实是要你继续干老本行,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去尚杭县紫金山。”
马丁的用意,当然是想让这送上门来的夏侯明一伙,去紫金山折腾,最好能够搞出一些动静,到时候就可以让人趁机散布谣言,说紫金山上有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这样就会造成附近的百姓人心惶惶,进而使得紫金山人迹罕至。这样的话,金矿的消息就不容易传扬出去,有利于勘察和开采。
夏侯明根本搞不清状况,大惑不解问道:“反正都是占山为王,在什么地方有区别吗?”
马丁清清嗓子,准备把眼前这位给忽悠瘸了:“不仅有区别,而且区别之大,犹如天上地下。”
然后,马丁开始反问对方:“我一路走来,注意到这里路静人稀,想必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客商路过吧?”
这话说的是实情。
新罗、尚杭地处漳城府和汀州府之间,这年头山高林密,用后世的话叫欠发达地区甚至是贫困山区,两地的货物都是从赣州府、汀州府运过来,泉城府和漳城府的客商大多热衷于利润惊人的海贸生意,看不上那一丁点的市场容量,因此这条路才会年久失修,而且这般冷清。
听了马丁的话,夏侯明深有感触,附和道:“正是。不说以往,就以今年来说,这将近半年时间,总共才劫了三笔散碎银子,也就五两不到,几十个人连盐巴都快吃不起了,只能自己在山上开荒种地,才得以勉强果腹。”
想象着山贼们自力更生的场面,马丁险些哑然失笑:当山贼当成这副模样,委实太过悲催了些。
马丁接上刚才的话头:“知道为何没什么人路过此处吗?”
夏侯明摇摇头:“我原本以为是客商得知板寮岭有强人,绕路而行,不过寻找了一阵子后,并没有发现周边有小路能够偷偷越过这座山。“
马丁叹口气道:“所以说你做山贼都这么失败,是由于你没有学会客流量的分析与统计。”
夏侯明一脸的迷茫,表示完全听不懂。
马丁想了想,说道:“你在这里当山贼,其实跟开店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比如说,你要开一间店铺……”
夏侯明大摇其头:“我没有开店的本钱,也不懂怎样开店。”
马丁只得再重申一遍:“我是打个比方,假如你想开一间饭店……”
夏侯明抢白道:“饭店太辛苦,就算要开店,我也只想开当铺,那生意来钱快,遇到灾年荒年,那家伙跟抢钱没两样…”
马丁狠狠瞪了他一眼,总算让他识相地闭上了嘴巴。马丁接道:“假如你要开饭店…”
夏侯明忍不住又要插嘴,一旁的叶继欢嘴角抽动两下,伸手摸向腰间。
马丁生怕叶继欢按捺不住将夏侯明一枪崩了,加快了语速:“你会把饭店开在最繁华的大街上,还是开在荒无人烟的野外?”
夏侯明琢磨了一下,不太敢确定:“这各有各的好处。开在大街上客人多,野外可以开黑店杀人越货。”
好吧,马丁不得不承认,这么说其实也没毛病,他只能进一步引导:“你好好想想,饭店开在大街上生意红红火火,野外的饭店一年到头能有几个人上门?”
夏侯明刚想说大街上的饭店也有关门倒闭的,看看叶继欢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把话吞回肚子。
马丁这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你看,开饭店要选一个好地点,当山大王同样要选一个好去处。这里明显不适合开店…嗯…不适合劫道,但是紫金山就不一样了,那里是汀州府通往尚杭县的必经之路,来往客商不计其数,一天下来抢个十次八次都不成问题。”
其实马丁对此也不确定,反正首要目标是把对方忽悠到那里再说。
“真的吗?”夏侯明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闻言大喜,这些年他真是穷怕了,哪怕一天能抢三五个人,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双方是敌非友,眼前这个马公子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情况,并且怂恿自己前去劳什子的紫金山?
嗯…其中一定有阴MAO。
没文化真可怕,夏侯明的官话“阴谋”两个字老是咬字不清。
当下夏侯明疑心大起,问道:“不知马公子是要入伙,还是要看家?”
入伙就是甩开膀子合伙一起干,抢到银子见者有份;看家就是帮忙销赃,然后坐地分钱。
马丁笑道:“我既不入伙也不看家,我们可以成为合作伙伴。”
夏侯明依旧不解。
马丁说道:“是这样,紫金山上有铜矿,我准备在那里开个矿场挖矿,你们一伙人到了那里后,可以多招些人手,顺便帮我照看一下矿场,我不希望有人骚扰我开矿。你要出去劫道抢钱我也不管,不过不要害人性命。我不但不要你分钱给我,还会每个月给你一些银子,作为保护费。“
夏侯明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试探着问道:“马公子是要招纳我们?”
马丁摇摇头:“不,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如果你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可以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理解为盟友。我给你一些援助,你帮我看场子,但是我不会插手你山寨里的事务,你也不要插手我矿场的事务。”
夏侯明想了想,觉得这也不错,最起码旱涝保收,就算没抢到钱也不用自己种地,于是点头答应。
马丁又道:“鉴于刚才你们发起的恶意袭击,在抵达紫金山之前,我们必须保持合理的防范。”
此时有人来报,死伤的山贼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余下的都被收缴了武器,关进一间屋子里,由专人看守。
马丁吩咐将夏侯明带下去,跟那些人关在一处。
叶继欢略有些担忧:“公子,你将这些山贼放在紫金山,会不会反而影响我们开矿?”
马丁说道:“我只不过想借用山贼的名头,吓唬周围的人不敢靠近紫金山,以免人多嘴杂走漏风声。至于说怕他们起异心,我自有安排。”
马丁的想法,是从迁移的灾民里,挑出百十个人,武装成护矿队,足以震慑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