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是一个路倒…”
”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这人装束好生古怪,也不知哪里来的…”
“赶紧的报官吧!”
一片嘈杂的声音里,马丁缓缓睁开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是在繁华的街道上,四周人影晃动,似乎不少人正围住自己。
“我不是在房间里吗?怎么突然到了大街上?”
马丁是一个大型超级市场的仓管之一,这个公司在郊区租了上万平米的钢结构房屋作为仓库,既是马丁的工作地点,也是他的居所。
方才,他正在整理货架,只觉眼前电光一闪,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大家伙儿让一让,这是我的朋友,他昨晚喝醉了,故此睡在大街上。“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马丁总算恢复了一些活力,就见一个胖子走过来扶他起来。
他这才看清楚周边的所有人都穿着古装,难道自己穿越了不成?眼前这个胖子又是谁?
胖子扶着马丁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大杂院,推门进去,正在院子里喂鸡的一个妇人失声叫道:”好你个万达,上一趟街怎么带了个大活人回来?“
看她说话的语气,必是万达的婆娘无疑。
万达?马丁无语地看着胖子:你咋不叫王首富?
万达将马丁带到屋内让他坐下,舀了碗水给他喝,然后走出门外,低声对着他老婆说道:“宝莉,你看这人虽然穿得很奇怪,但衣服光鲜,必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方才他昏倒街头,我带他回来,等人家来寻,必得给不少银子的赏钱。”
马丁喝了口水,此时他已然确信自己穿越了,可是两手空空,该如何是好?
若是方才的房子跟着过来就好了。马丁心中这样想着,便见面前的墙上突然出现一扇门,正是那间房子的大门。
马丁大喜过望,冲进门内,就见一排排的货架整整齐齐,上面的货物也全部都在,连屋顶的电灯都是亮着的——有电!
他冷静一下,退出门外,心念一转,那扇门便随之消失不见。
知道自己带了一整栋钢结构房子的货物过来,马丁心中大定。
看来,那间大房子随着自己穿越了,并且存在于异度空间,自己随时可以让通往这个异度房间的门,在任意一面墙壁上显现或者消失,简直太方便了。
此时万达走了进来,作揖问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因何流落南安街头?”
马丁如实说了自己的姓名,然后谎称自己从万里之遥的海外国度,到此经商,自己先行到达,货物随后就到。没想到上街时突然昏倒在地,幸得万达相助。
接着,马丁反客为主,问起现在究竟是什么朝代。
从万达的口中得知,现在是明代崇祯元年,朱由检刚登基不久,万达自是不敢大逆不道妄称皇上的名讳,马丁连猜带蒙外加自己的脑补,才理解了对方所说的一切。
至于马丁目前所在的地方,是福宁道泉城府南安县城靠近城南的一条巷子,唤作铜锣巷。
经过一番对话,马丁总算对自己所处的年代和地理位置了然于胸。
万达盛情邀请马丁暂住大杂院,马丁想想自己目前在大明朝还是个黑户,于是决定在大杂院落脚几天。
这个大杂院是类似北方四合院的一爿老厝,十几户人家各占两三间房屋,共用一个院子,为了煮饭养鸡什么的,违章搭盖那是家常便饭。
万达一家四口只有三个房间,一间套房的外间作为客厅兼餐厅,内屋就是卧室,此外就是一个独门独户的房间,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刚好让马丁安顿下来。
要说万达,若是生在农村,踏踏实实耕田,也能混个温饱。可偏偏他又投胎在县城里,死去的双亲就留下这三间破房子,三十出头才娶了个拖油瓶的寡妇,转年又生了个孩子。
万达没什么正经营生,又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愿去卖力气,就靠着帮闲混口饭吃,常常家里没有隔夜米,日子过得相当拮据。
马丁正和万达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说着话,就见另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脸色略显青灰,眼袋也有些明显,一看便知纵欲过度,径直走到万达面前叫了声”哥“。
马丁随口问道:“还没请教…”
话未说完,年轻人已然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名叫万科。”
“好名字!”
马丁不禁拍案叫绝。
万达万科两兄弟面面相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名字究竟好在哪里?
马丁心中却在默念:万达,万科。不错不错,的确是一对好兄弟,好基友。
万科的新婚妻子恰好回婆家去了,马丁未曾得见。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高马大的黑道大哥租住在这个大杂院,为首的是铜锣巷扛把子,姓李名浩南,壮如铁塔,江湖人称“一个打十个”浩南哥,另外两个一个外号野鸡哥,另外一个绰号大傻哥。三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是出了名的铜锣巷三贱客。
三贱客虽然是道上的大哥,对街坊邻居倒也客气,也很够朋友讲义气,遇事能够帮忙出头。
不到一天工夫,马丁就跟这些人混熟了,他们得知马公子是海外归来的富商,分外殷勤。
马丁在大杂院住下的当晚,三贱客就很热情地请他喝酒,一直喝到深夜。
不过那酒浑浊不堪,明显就是低劣的米酒,马丁为了不扫他们的面子,只好捏着鼻子喝了几碗。
当晚趁着夜深人静,马丁召出房子,取出一个玻璃杯,想着换点银子,先应付一段时间。
次日一大早,马丁先从异度房间里拿了一瓶水果罐头当作早餐,填饱肚子后,顺手把空瓶子扔到门口,随后便独自一人出门,寻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古玩玉器店,拿出随身携带的玻璃杯,问掌柜的收不收购。
掌柜一看这不是传说中的水晶杯吗?他跟马丁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用30两银子收下玻璃杯。
马丁得了沉甸甸的30两银子,心说这下暂时不愁吃喝了。
他曾经听过细说红楼梦的节目,里面的专家给出一个结论,撇开战乱年代不谈,明清时期的一两银子,可以买200斤左右的大米,大致相当于现代社会的1000元钱。
也就是说,郑员外的店铺掌柜花了3万块钱,从马丁手里买下这只非常普通的玻璃杯。
掌柜一边留下马丁喝茶聊天,一边命人把玻璃杯送去东家那里,说是收到了异宝。
没过多久,一个青衣黑帽,浑身上下收拾的很利索的中年汉子走进店里,掌柜忙上前打躬问好,那汉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走到马丁面前,拱手说道:“公子,我家老爷有请!只是事出匆忙,没来得及写拜贴,还望海涵!”
马丁初来乍到,在此地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听得此言有些莫名其妙:“敢问你家老爷是…?”
中年汉子面露得色:“我家老爷便是这间古玩店的东家,人称郑半城的郑员外!”
在古代,这般贸然派下人相请别人过府谈话,属于相当失礼的行为。
常规的做法,是准备一只精美的木制拜匣,亲笔写一张措辞谦恭的拜贴放在里面,拜贴要严格按照固定的格式撰写,然后指派得力的亲信手下送至对方府邸。
如果对方是读书人或者是官员之类身份尊贵的人,那么拜贴的措辞更为讲究,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在言辞之间拉近二人的关系,满篇都是“兄台”、“年兄”、“愚弟”之类的词语。
郑员外之所以没有叫人写拜贴,完全是因为他完全就不知道马丁姓甚名谁,什么来历,根本无从落笔。
马丁不知道这些繁文缛节,倒也不以为意。
他着那人出了店铺,沿着大路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大宅子外。
大门外的懒凳旁,一溜站着两排六个青衣小帽的下人,个个衣色光鲜,挺胸凸肚。
马丁抬眼看那大门,门头上方有一块写着“郑府”的牌匾,做工极其考究,再看两扇门板,非常宽大,用的是很厚实的木料,看起来就算是火铳也打不穿,他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整个大门漆成枣红色,漆色油光发亮,门上纯铜打造、黄金包浆的辅首衔环闪闪发光,真个是豪门大户的风范,富贵人家的气象。
此刻,郑府中门大开,这是贵客临门才有的待遇,寻常客人都只能走边上的小门。
显然郑员外给予素昧平生的马丁超乎寻常的礼遇。
一路走来,马丁通过三言两语的交谈,已经知道黑帽汉子是郑府的二管家,姓莫,话不多,但为人精干。
自然而然的,莫管家也问清了马丁的姓名。
莫管家抬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马丁迈步就往里走。郑府门槛高得不像话,马丁得整个膝盖抬起来才能跨进去,如果是个矮个子的话,估计得扶着门槛爬过去。
绕过照壁,穿过院子,二人来到正厅门外。
莫管家在门口躬身回禀:“老爷,马公子请来了。”
客厅宽敞,只是因为窗纸透光极其性不佳,虽然屋顶还特意铺设了琉璃瓦,但从门外亮处往里看,依然看不清楚门内的情况。
马丁走进大厅,站定几秒钟后,眼睛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就见大厅后壁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两边垂手侍立着两个家奴。
左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绸缎长衫,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眼见马丁进来,满脸堆笑地起身迎上前来。
想必这人就是莫管家口中的郑员外郑大官人吧!
此人约摸40来岁,看起来还算和善,就是脸上的几块横肉,让人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郑员外也不见外,与马丁携手揽腕分别落座,吩咐下人上茶。
马丁注意到郑员外除了衣服比较光鲜之外,根本不像是养尊处优的老爷,脸色是常年晒太阳的古铜色,裸露在外的皮肤很是粗糙,手指的关节很粗,走路的步伐也显得虎虎生风,倒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渔民。
马丁对古人的待人接物礼仪流程一无所知,正不知如何开口,就见郑员外拱手说道:“鄙人郑鸿飞,冒昧请马公子过来相叙,还请见谅。不知马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因何来到南安县城?”
马丁在过来的路上,已经猜到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他心如电转,大致想好了怎么应答。
见郑员外果然有此一问,但见马丁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来自极东之处万里之遥的国度,那个国家叫华夏国。我的本名Martin。方便起见,郑员外可以叫我马丁。至于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这就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Martin?”郑员外低声重复了一句,“这似乎是出自拉丁语,跟欧罗巴人的名字发音有些类似,那应该是在远隔重洋的极西之地。你说来自远方的华夏国,为何说的却是跟我们一般无二的官话?”
马丁闻言心头一震,这郑员外看似外表粗犷,没想到这么见多识广——要知道这可是在明朝!
再一细想,这个年代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葡萄牙人都已经在东南亚乃至中国沿海活动,郑员外一定是跟这些洋人接触过,故此对西方文化有所涉猎,知道这些知识不足为奇。
这时,一个长得明眸皓齿的丫环,端着茶盘款步走进门内,给二人献茶。
被她这么一打岔,马丁也就装作打量一下丫环,没有回答郑员外提出的问题。
这个丫环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确实长得清秀可人,身段婀娜多姿,引人遐思,看来大户人家的丫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拿的上台面的。
郑员外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道:“秋香,还不给马公子请安?!”
马丁一愣,老子又不是唐伯虎,怎么会冒出个秋香?想想丫环不都是叫什么春月夏荷冬梅之类的吗?在郑府遇到一个秋香并不稀奇。
秋香赶忙放好茶盘,微微屈膝给马丁道了万福,口中称道:“奴婢给马公子请安!”
马丁忙不迭想要起身相扶,又惊觉不妥,也不知道该如何还礼,一时不知所措。
郑员外不以为意,摆手示意秋香退下,这才对马丁说道:“马公子远道而来,实属不易。”
说着,他打开桌上一只精美的锦盒,问道:“那这种水晶杯,马公子手里还有吗?”
锦盒里装的,赫然就是马丁刚才卖给古玩店的那只玻璃杯。
定了定神,马丁说道:“一模一样的没了,不过有一套小号些的,连茶壶带四个茶杯,都是玻璃制成的。”
物以稀为贵,马丁暂时还不想批量出货,寻思着看看各种不同的现代商品,能在明朝卖出什么价格。玻璃茶具是自己库存最多的货物,可以拿出来试水一下。
郑员外闻言大喜,他迫不及待地立刻拉着马丁要去看看,说是想买下来,价格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