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乃儿不花最疼他这个妹子朵颜,经常带她一起玩耍,可以说我们三人是从小玩到大的。”观童的语气有些黯然,“嘿嘿,岁月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孩童原本烂漫无邪,可一旦在岁月中长大,便需承受岁月的折磨。”
“那一年我已是二十岁,朵颜小我两岁,不知是从何时起,这友谊就变了味道。她本是那片大漠中最美丽的花朵,不知为何却喜欢上我这个又丑身份又卑贱的奴仆来。蒙古女子不似我们汉人女子闺中深藏,不露情切,便是她先向我表露了情义。”
“听了她的话,我从懵懂无忧变成了烦恼愁闷。一个部族的奴仆与大汗的女儿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韩潇刚欲问起观童,是否也喜欢朵颜,可转念一想,既然他“烦恼愁闷”定然是喜欢朵颜的缘故了。
观童接着说道:“我与朵颜用句读书人的酸词来说,那便叫做咫尺……天涯,更隔蓬山一万重。”
韩潇听他这个行伍粗人调起文来本觉好笑,可听那话语中透着无比的钟情又不禁肃然起敬。
“乃儿不花知道你们的事吗?”燕王问道。
“乃儿不花如此精明,怎会瞒得住他,不过他亦无可奈何,眼瞧着我和朵颜情义浓浓,又怕迭图发觉会杀掉我。妹子的爱意与安答的兄弟之情他都不想毁掉,这也真是难为了他。”
“一次,乃儿不花和我说,等他做了大汗,一定会卸去我这奴隶的身份,再来主持我和朵颜的亲事。我将乃儿不花的话告诉了朵颜,她听过之后当真是开心已极,我们那时梦寐以求的,便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可这梦终究是碎了。”观童说到这里,语气更加的低沉。
“后来,迭图与扎尼别联姻,将朵颜嫁与了扎尼别。听到这个消息,我和朵颜都觉得天塌下来一般。朵颜天天去寻乃儿不花哭诉,希望他能够在父亲迭图面前说情,改变迭图联姻的主意。”
韩潇心道,游牧民族最是看重诺言,这种事既然定了下来又怎么轻易改变,看来观童与朵颜缘分已尽了。
“迭图虽然年事已高,又将许多事情交给了乃儿不花打理,可在部族中仍是一言九鼎,联姻的大事,乃儿不花实不能向他提出否定,何况是为了一个奴隶?”
“朵颜见父亲心意已决,更是伤痛万分。”观童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来长长的饮了一口。
夜色已深,账外寂静无声,只有驽马低低的悲鸣声音不时的传来。
观童长长的出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样一个奴仆的身份更没有资格去要求什么,何况能得到朵颜的爱意已经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了。”
“于是,我刻意避开朵颜,不想增添她的烦恼。她本是倔强的性子,又是迭图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任性惯了。我越是避而不见,越是激起她不服输的决心……”
韩潇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不免担心起朵颜来,怕她做出遗恨终生的事来。
“迭图为了向扎尼别表达诚意,派出乃儿不花亲自将朵颜送往钦察汗国,我亦被派在送亲的队伍中。临行前的夜里,朵颜再次来见我。我想木已成舟,见了面徒增烦恼,不如不见的好。”
韩潇这时说道:“观大哥,韩潇说句冒昧的话,这一次你应该见她的。”
观童深深的看着韩潇说道:“哦?韩老弟,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高见却是谈不上,我只是觉得这一夜是她在部族中最后一夜,从此与家乡天各一方,当然会……”韩潇尚未说完,观童打断他道:“韩老弟,你有话直说,不必顾忌。”
“这……既然朵颜深爱着你,她心里的话若是不能和你说出来,时日一久会闷出病的,这个心结只有你能为她解开。”韩潇说道。
观童凄苦的笑道:“韩老弟,你是不了解她的,她哪里是来向我哭诉,她带着快马是要来与我私奔的!”
听了这话,韩潇不禁对朵颜的勇敢专情佩服不已,对她大生好感。
燕王笑道:“老观,英雄一怒为红颜,你可是随她去了?”
“王爷见笑了,我当时若是和她同去,此生便也无缘为王爷效力了。”观童苦笑道,“朵颜若是从此失去踪影,迭图便算是毁了信约,与钦察汗国更是添了新仇。”
“何况迭图身有疾病,也许数年之内,这大汗的位子便会交由乃儿不花来坐,此时与扎尼别大动干戈,真有部族覆灭的危险。我又怎能为了自己置安答于不顾呢?”观童讲述道。
韩潇听了连连点头。
“我将这番道理讲给朵颜听,可她说我二人的爱缘是神灵的安排,她不相信只因她一人便来带来灭族的灾难,神灵既然眷顾了她的爱情也定会保佑她和她的族人。”
“我只得说扎尼别是大漠中的雄鹰,是难遇的英主,将来定会一统钦察汗国分割的局面,嫁给他便成为一国之母,荣耀非常,何苦与我这个奴隶长相厮守。”
韩潇听了这话,想到终南山上,自己为白沐灵挡得一刀,又忆起西岐山中,江婉的舍命相救,不禁说道:“观大哥,‘情’之一字当真难以诠释,朵颜所爱是你这个人,和你的身份全无干系。”
观童点头道:“这我何尝不知,可老天爷最爱开我们凡人的玩笑,总是在最甜美的时刻为我们下一剂极苦的药,逼得我们不得不放开到手的鲜花……”
“那时,无论我怎样说,她都不肯嫁与扎尼别。我见她不肯听劝,便说了诀别的话,她哭着离去,那一夜过得真是漫长啊……”
“据我所知,迭图和扎尼别并未开战,朵颜定是嫁与扎尼别了?”燕王也好奇的问道。
观童不即回答,慢慢的说道:“第二天,乃儿不花帅着队伍出发,一路之上,我再未见过朵颜,可从乃儿不花的口中得知,朵颜未再哭闹,反而是平静如常。”
“我以为她定是想通了我所说的道理,为了部族牺牲那份真挚的爱。进入钦察汗国的疆土后,扎尼别便亲自率军接应我们。十余日后,距离扎尼别的王庭只有一日的路途。这天夜里,任谁都没有发觉,朵颜就此不知所踪!”
观童的话音虽缓,可韩潇听来实是惊心动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