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
崇仁乡清水村一处农家小院外,人声嘈杂。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这就是上私学的下场!若是谁家还敢上私学,一律按照谋反罪名论处,重则下狱杀头,轻则发配苦役!”一名头戴四方帽,身穿青色文官袍的老头高声说着。他叫万天明,是县衙的县丞。
扑通!
万天明说罢,院门口的两个衙役,拖着一名少年,像扔垃圾一般将他扔进了院子里。
“当今圣上初登大宝,恩泽天下。知县大人大发慈悲,饶了性命,也算是给大家伙一个告诫,若是再发生此类事件,决不轻饶!”万天明指着地上少年,冲着围观群众唾沫横飞。他的身旁不远处,一个穿着体面,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神色惊慌,不停地擦着额头汗水,看上去很忐忑。
等到万天明说完,矮胖男人才找了机会凑上前去,唯唯诺诺地躬身作揖:“万大人,您放心,我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还请您在知县大人面前多多担待,千万别因为这事儿给怪罪了下来,加了赋税啊!”说完,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管家秒懂,赶紧上前,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万天明的手里。
万天明不动声色,摊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这才露出一丢丢笑颜,扭头轻声道:“周员外,放心吧,这事儿知县大人还不知道,全靠我给压下来的!要不然,你这来年的赋税,至少得增加两成!”
县太爷还不知道!?那你刚才说得那么严重!你个老狐狸!周员外嘴角抽了抽,心里一通暗骂,要早知道,刚才那荷包里装个二十两银子足够了,这可倒好,为了保险,一下装了足足五十两啊。
“是是是,都是您庇佑!管家,弟兄们也辛苦,茶钱酒钱送上!”尽管心里MMP,但周员外脸上还是谄笑依旧。管家得令,又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散给了那两个衙役。衙役们欢喜接过,朝着周员外拱了拱手。
事情也办了,钱儿也到手了,万天明觉得也该回去了。便和周员外客套了几句,随即袖子一挥,跨上大马,带着几个衙役回了城去。只剩下周员外和前来围观的邻里乡亲。
见万天明一行走远,周员外脸上的谄笑瞬间变成了恼怒,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档子事儿,还被刮去了五十几两银子,这让他觉得心尖尖都在疼。
“陈老头!给我出来!”
周员外冷声喝到。
人群中,一个布衣老头老泪纵横走上前来,没有理会他,而是颤巍巍地进了院子,跪倒在地:“元儿啊!都是爷爷害了你啊!呜呜呜呜!”
“哭个锤子哭!害得员外爷白白损失五十多两银子,这账怎么算!”周员外身旁管家满脸横肉,恶狠狠地冲着老人家吼着。围观群众默不作声,纷纷摇头,他们知道,按照“周扒皮”的德行,只怕这陈家爷孙往后日子不好过了。
“县丞的话你方才也听见了,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还有,今年,听着啊,今年的租粮加一半,三石!直到抵清五十两银子!哼!”周员外撂下一句话,带着管家拂袖而去。
租粮三石!这周扒皮是真的歹毒。围观群众都被吓到了,他们都是佃户,自然清楚里面的厉害。陈家租了两亩地,遇到好年岁,一亩不过产二石,两亩也就四石。往常一年交租二石,剩下一半勉强还能活下去,这下直接让交三石,是会饿死人的。大家虽说可怜陈家,但都不富裕,只能在一旁哀叹一番,以表同情。
黄昏,破败的茅草屋下,陈老头搂着被打得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孙子陈元,浊泪不断。
咳咳咳!
陈元猛地咳嗽起来,一口恶血溢出嘴角。终于,气息强了一些。
“元儿!”陈老头大喜,连忙抹泪,道:“孩子,你醒了!爷爷马上给你请大夫!”
陈元缓缓睁眼,吃力地摇了摇头,弱声说道:“爷爷,我没事,死不了。等我缓过气来就好。”
话虽然这么说,可陈元心里门清呐,伤成这德行,要自己养好起码一两个月去了!若是找个大夫,或许能快很多。但怎么可能呢,家里连余粮都不多了,哪里还有钱请大夫!总之就是一个字,穷啊!
这怪谁呢,还不是怪那场大地震啊!本来还以为和女神一起共赴极乐了,哪曾想一觉醒来,没死,还来个时空流转,重生到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女神也不见了踪影,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多么狗血的剧情啊!
什么,你问一般都有金手指?恩对,确实有。陈元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砸的后脑勺隐隐作痛,心念一动,居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图书馆所有藏书的电子版!就像装了一个存储器一般,不管哪本书,只要一想,准能找到。
原本陈元还觉得,这事儿不错,起码自己在这个世界有了特殊的能力,一边寻找女神,一边发挥特异功能,说不定既抱得女神归,又一不小心功成名就了呢。
然而事实啪啪打脸。
为啥陈元伤成这样,就是因为几天前他发现自己穿越时空重生了,还重生在一个贫苦人家,于是很着急呀,着急怎么办呢,得想办法发家致富奔小康呀!于是他想到了利用自己的特异功能。本来想着问这个家里的爷爷,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哪晓得爷爷还以为他发了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再者说,爷爷这辈子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又能说出些什么呢,种庄稼倒是可以。所以啊,陈元想到了去找个有学问的人,比如教书的老先生之类,好好求教求教。
爷爷当时一听陈元要找教书的老先生,顿时吓得不行,就跟犯了大忌一般,怎么问都不说。陈元没办法啊,好一阵软磨硬泡,才打听到几里开外的山脚下,住着一位几十年前教私塾的老夫子。
于是,陈元一路飞奔,终于找到了老夫子。这不找还没事,一找就出事儿了。老夫子告诉他,他们现在所处的国家,叫宋国,刚刚建立。此前五十余年间,已更替了五个朝代。现在所处的年代是宋历960年。当今天下,除了宋国,还有南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六个国家。但在百年之前,只有一个唐王朝,由于唐王朝最后一任帝王唐后帝热衷于吟诗作赋,终日同文臣们饮酒作诗,疏于朝政,以致于各地藩镇的节度使们闹起了独立他都不知道。当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唐王朝的兵权早已旁落,国库几乎见底,他俨然成了有名无实的帝王。就这样,没过几年,唐后帝便在郁郁寡欢中驾崩,宣告唐王朝成为了历史。
唐后帝驾崩后,节度使们分别成立自己的国家,并统一向天下宣称,唐王朝是被文人祸国,方才覆灭。于是,诸国都开始大规模清理文学典籍,并诛杀文人才子,短短十几年时间,文治天下迅速变成了武道治世。当然,也并不是说彻底禁止习文,毕竟国家的运转,光靠文盲是不行的。所以七国又统一出台了一项政策,那就是只允许官方成立文院,由朝廷来选派老师,并对教学科目和内容进行严格掌控,以防“祸国”思想和不羁文人再度复苏,扰乱朝政。这样一来,各地私塾便没有了生存空间,没能进入官方名册的先生们全部下岗。陈元找的这位老夫子,就是几十年前下岗浪潮中的其中一位,今年都已经九十多岁了。
此外,陈元还打听到,官家办的文院,学费很贵,一年至少十两银子,寻常百姓家是肯定承受不起的。所以,基本上能够去文院学习的人,非富即贵。而想要出人头地,要么考取功名,踏上仕途,要么就只有习武,进入军队,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妈呀,宋历960年!如果从正史来看,不就是宋太祖通过“陈桥兵变”,继而黄袍加身,北宋取代后周,结束五代之乱的那年吗!?
陈元很震惊,刚和女神谈宋史,就真的来到了宋朝初年。真有这么神奇,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就在他了解地差不多的时候,忽然来了县衙的人,他们以“私学”的罪名,二话不说直接将老夫子押走,并将陈元毒打了一顿,遣送回了家。
……
陈元躺在床上,喝了几口爷爷熬的稀粥,身上多了些力气。经历了这一遭,他算是明白了,自己所谓的金手指,遇到这样的世道,恐怕没什么用处了。
哎!
兀自叹了一口气,陈元在怀里一阵摸索,片刻之后,他的手里多了一张照片,这是自己穿越时唯一带走的东西。照片上,一个美女笑靥如花,青春靓丽。
“女神啊,你不是说你最向往的就是宋朝吗,也不知道你是否也来到了这里,是否一切安好?”陈元摩挲着莫晓颖的照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元儿!”
忽然,爷爷的声音在陈元耳旁响起。
“你!你!你怎么会有前朝三公主的画像!?”爷爷一脸惊恐地看着陈元手中的照片。陈元一愣,同样露出了惊诧的神情:“爷爷,你说啥?她是前朝三公主!?”
嘘!
爷爷连忙比划着噤声的手势,一把捂住陈元的嘴巴,低声告诫:“我的天啊,私藏前朝皇家之物,可是死罪!元儿,这东西你哪里来的啊,赶紧烧了吧!”
说完,爷爷就要来抢照片。陈元当然不肯,赶紧塞回袖子里,急切问道:“爷爷,你确定,这上面的人,是前朝三公主?”
爷爷点点头,斩钉截铁:“几天前,我去乡镇上买盐巴,听说新帝南巡要经过,就想着开开眼,凑凑热闹,万一看到龙颜了呢,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可是圣上在马车里,两侧护卫森严,根本没露面,倒是有个美丽的姑娘掀开了帘子,想来可能是透透气,刚好我瞟到了一眼,那可真是漂亮。后来听人议论,才知道那是前朝太祖最疼爱的三公主。对了,就跟你藏的那个画像一模一样,只是……只是打扮不一样啊,你那画像看着有点别扭……”爷爷说着,皱起了眉头。
“现在是新朝新帝,怎么会带着前朝三公主呢?”陈元听出了些许端倪,大为不解。于是,他想到了“查”史书!
“北宋取代后周,宋太祖为笼络前朝旧臣,对前朝皇室仍按旧制优待,并许以旧臣高官厚禄,以安天下。”
看到史书上这么说,陈元心中是又喜又悲,女神啊女神,原来你也来了!只不过,为啥你成了前朝公主,而我变成了比上辈子还要悲催的穷小子呢,这状况,很让人忧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