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凝儿在颜宁的陪同下,轻叩书房镂空雕刻花草虫鱼图案的木门。只听得里面传出声响来,他们两人方才推门而入。
入眼处,雷凝儿迎面抬头便看见书房正中位置悬挂着块朱红色漆金琉璃匾额,匾上用粗墨线条笔走龙蛇般书写四个大字,正是”白首太阁”。在匾额两侧则是悬着一幅对联,其中左首联上写着”闲过信陵饮“,右联写着”脱剑膝前横”。
一缕幽香从匾额下方的青铜鼎中飘散而出,四周墙壁板都是用紫檀木制作而成。而在紫檀木壁板上面则是悬挂着各种书帖名画,其中右侧的那面壁板上被一槅一槅装满各种典籍诗书。书架斜前方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桌子,笔墨纸砚等一应物什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其上。
田不胜身穿一件紫蟒衣袍,神情严肃坐在紫檀木桌子前。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粗大的毛笔,悬腕中空,笔端下方是一张质地良好的通草纸。而在通草纸上面,一只初具形态的雄鹰正以俯冲的姿态朝着悬崖下方冲去,其气势凌厉,浑厚无比。
颜宁朝着田不胜尊敬而恭敬的行礼说着先前的那场比试,但见田不胜并没有看雷凝儿,只是眼神专注凝视着手中的笔端。等到颜宁将比试的整个过程都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后,田不胜方放下手中的毛笔,叹口气说道”:你的剑道境界远超过这位姑娘,但你还是输了。为师先前就告诉过你,不过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紊乱心神。诚然你这种君子之道固然可嘉,但江湖凶险狡诈,这方面你应该和韩峰多学习才是。”
颜宁的表情依旧未变,道了声是后便退出去了。
……
”见过前辈。”
雷凝儿看到颜宁将书房门关掉以后,朝着田不胜行礼说道。
”坐吧。”
田不胜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名姑娘,先前的那场关于剑法比试的过程,他也看到过,但是却没有看出任何名堂。
看不出名堂,这本身就是问题。
要知道田不胜自十六岁行走江湖以来,不知道见过多少剑道大家。但如雷凝儿这般行剑诡异飘忽的剑法,他却是想不起来何门何派的路数。
于是,田不胜干咳一声,右手轻抚髯须说道”:既然小姑娘在比试中取胜,那么自然可以见到老夫。不管是你修行道路上遇到什么问题,或是有其他的诉求,老夫能做到的尽量满足。但不知小姑娘是出自何门何派,家中师傅又是何人?”
雷凝儿微笑道”:人微言薄,家道中落,家师的名字自然可以忽略不提。虽然前辈在江湖中剑道已甄近剑神境界,但今日凝儿此来,不是求前辈为我修行指点迷津,也不是向前辈有任何要求。”
田不胜听到雷凝儿的话,眉头微微皱起。既然什么都不为,那么她费劲心神来见老夫,那又是如何。
雷凝儿似乎知道田不胜的想法,接着笑道”:田前辈切勿恼怒,刚才我看前辈执笔悬腕作画,好生风流写意。想不到在江湖上鼎鼎声名的剑客前辈,却也精于书画之道。”
田不胜有些烦恼的说道”:你这小姑娘,从一进门开始就给我带高帽子。老夫不喜欢这样云里雾里的说话,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吧。”
雷凝儿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不胜,沉默半晌后,从怀中取出一幅被布袋子包裹紧紧的卷轴。
她起身递给田不胜说道”:前辈看过此画后,便一切都明白了。”
……
……
在江湖上,对于书画一道来说,最出名的莫过于雪泊公的《千山江河图》。雪泊公用笔极其粗犷豪迈,其千里河山尽在其笔下隐隐形成肃杀之意,其用笔之绝妙绝非寻常人可比。
田不胜自江湖中退隐以来,闲暇时最喜描摹雪泊公字画。多年以后,虽其书画技巧稍微有些进展,但其见识眼界却是高出常人不少。
此刻田不胜看到雷凝儿的那卷卷轴以后,他不由得一愣,随即眼中出现莫名的激动追忆怀念悲痛之色皆有。
……
卷轴之上,只见上面用很浓重的线条勾勒出极厚重的乌云,下面则是一方稻田,一棵柔弱的稻苗用淡薄的黑色线条勾勒出来。虽然画上周围枯树凋敝,衰草枯杨,但那一抹绿色稻苗却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幅画虽然构图画工不错,也能称的上中等水平,但想来绝不能入田不胜的眼睛。但此刻田不胜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画卷,他的身体竟似颤抖起来,眼中也不自觉地红润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田不胜抬头看着雷凝儿,寒声说道”:这幅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雷凝儿暗中松开了紧握的银针,有些动容的说道”:晚辈姓雷,这幅画乃是家父所传。据说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家父的朋友前来贺喜特地当场挥墨作画一幅,不知道田前辈以为这幅画如何?”
田不胜上下打量着雷凝儿,突然有些紧张的喃喃低声说道”:你说你姓什么……姓雷吗……真的姓雷,你今年多大?”
雷凝儿说道”:晚辈是戊戌年十一月十七号出生,今年十七岁。”
田不胜的身体猛地坐在那张紫檀木的椅子上,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雷兄黄泉路上走好,你们雷家有后了。”
……
田不胜轻轻的将那卷画轴卷了起来,就在他快要卷住的时候,画轴左下方的位置钤着印章,单字田。
雷凝儿再次恭身拜倒说道”:凝儿见过田叔。”
饶是雷凝儿再坚强的秉性,到了这一刻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的压抑,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其外间的众师兄弟则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书房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不敢过于多问。
田不胜将雷凝儿搀扶起来,轻声安慰说道”:外面江湖中都传言你们都死了,快跟田叔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这些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雷凝儿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声音嗓哑抽泣说道”:当年爹爹带着我走到贺兰雪山的脚下,突然遇到一群蒙面黑衣人。他们不说分毫,见到我和爹爹便举刀杀来。爹爹在先前的时候就受过很严重的内伤,哪里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最后爹爹拼死护着我逃出仇家的包围圈,我才逃到雪峰上面。但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又出现三名仇家,但后来遇到雪崩他们就逃命去了,当时我昏迷过去了。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当我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一片荒山当中,最后我在那里度过了八年的时间……”
田不胜听着雷凝儿缓缓道出当年的事情,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此刻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雷凝儿柔声说道”:当年杨昭哥哥为了保护我,也丢掉了性命。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爹爹留了书信让他以后照顾我。”
田不胜说道”:你是从那封书信上面知道了我的所在?”
雷凝儿轻轻点头说道”:正是。”
田不胜似乎有些感慨说道”:那封书信你可带着?”
雷凝儿说道”:爹爹临终遗言,凝儿不敢稍离片刻。”
田不胜豁然说道”:能否让我看看雷兄的遗言?”
雷凝儿此刻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情绪波动,重新变得冷静和柔和起来。她旋即转身从衣服里面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纸,很郑重的双手递到田不胜的身前。
只见这张皱巴巴的纸上仅仅写着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