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方过(约莫早上九点),瀑河整个身体裹在青绿色的斗篷里,头上的兜帽下压,遮掩至鼻,下脸却还带着一方墨绿的覆面,双脚晃出乱眼的腿影,仿似一道白日里随风飙射魅影,向着刀绝门后山疾速狂奔而去,步履虽快,但双眼依旧不停的转动,耳朵竖起,留意着四面八方的声息。
瀑河虽是小心备至,但殊不知,二十余丈开外,一道同样色彩打扮的身影正置身于山间路边,半伏着身子,被山中枯黄的杂草所遮盖,掩藏的位置端是令人难以察觉,苏华双目生亮地注视着前方,直至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苍郁的山林中时,他的嘴角方才牵起一丝的笑意。
“成了!按照往日规律,若没有一个时辰,他是断然不会归来的!”苏华一扯身上的避光衣,漏出其内的一身打扮,蓝色的短褐,黑色六棱角帽,帽上横边赫然用红色丝线绣成一个醒目的药字,全身打扮皆是由粗布所制,若旁人不说,这一身的打扮,俨然就是春药堂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厮。
苏华暗运缩骨功,体内的骨节按压,将他原本昂藏七尺的身高,硬生生的挫矮了一尺(此时身高约1.55米),他佝着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圆形小盒,一掀开,里头满是淡黄的粉末,从袖中掏出棉质粉扑,他一个大男子,竟学起女子一般,梳妆打扮起来了。
不多时,就将白净的脸容,颈项凃染得一片蜡黄之色,拿起边上白色的描眉,轻轻对着放在地上的铜镜,将眉毛,鬓发,斑驳的描白,拿起褐色的描笔,小心翼翼的对着脸上画上数十颗杂乱的老人斑,就连手上,颈脖也一一绘上,最后从怀中拿出两块薄膜,覆在瞳中。
将他本是澄彻明亮的双目一下染得浑浊不堪。
苏华望着铜镜前,肤色蜡黄,眉发斑白,双目浑浊无神,拘楼着身子,人前显得干瘪瘦削无比,“咳咳···”他故作气息衰弱的咳上两声,望着镜中衰败的自己,他满意的点点头,幸得《穿花蝴蝶步》中记载的易容之术,这下谁也料不到,一刻钟前,我还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年郎,这转眼间就变成这鸡皮鹤发老年人。
苏华探着怀中五寸余长的榉木木盒,里头装的正是他先前为自己备下的老山参,本来用作练功进补之用,眼下也只得以它作抛砖引玉之用。
不多时,顶着煌煌炎日,苏华已经来瀑河府前,攀上石阶,手扣着门前嵌着金漆虎面的锡门环,轻轻敲了两下,“咚咚”的叩门声响起不久。
但闻里头应了一声女声“是哪位贵客,请稍等!小婢这便来了。”
苏华听得此声,如媚似嗔,腻甜入心,端是未见人,闻声先酥了一半,听见门内门闩拉动,清脆的碰撞声音响起,但见三只芊长笋白的玉指从门缝中推门而出,一个女子从门缝之中探头而出,姿容绰约,虽是未语却嘴角含靥(酒窝),但望向苏华的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含着几分警惕之意。
“老先生,您这是?”
苏华闻言,抬起头来,神色却是一恍,檀琴的容貌他也只是初见,只见得眼前的她,柳叶眉来,细细腰,臻首高盘随云髻,两绺流苏衬桃腮,眼蕴春水泛崇光,琼鼻雪肤,临近之时,还蕴着幽幽如兰似麝的女儿芬芳,缓缓飘散,泌人心脾,舒心却又令人乱了神。
眼前女子着实是姝色妍丽,俏丽得令人侧目,大大有别于楚若裳的清妆淡雅,苏华强忍着心中的悸动,深吸一口气,故作低头拿东西,避开与此女对视,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老山参。
苏华扯着喉咙,故作声线嘶哑道:“前日瀑公子在堂中定了根五十年火候的老山参,奈何当时堂中存货不足,这不,这采药的药郎货一到,我家掌柜就命老朽急急的送来,还望没有误了瀑公子的事方好。”
檀琴妙目流睇,望着苏华递来的盒子,半阖着眼,流珠般转动暗念“今早公子离去前,曾说要与堂主备好炼药的药材,莫非就是此物?”
“只是为何,公子不事先交待我接收此物?”随即她转念一思暗衬道“莫非真如这老者所言,此药亦是方才送到!若是如此,想怕公子也没料到,它会在此刻送来。”这一念想,檀琴眼中警惕之意松散了数分,望向苏华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她伸手接过苏华递来的木盒,打开一看,一阵浓郁的参香扑鼻而来,里头褐色的山参与盒子齐高,主根上端有细密而深兜的螺旋纹,旋纹极深,底下还蔓延着数十根细长的根须,但躯干已经初具人形,看样子这老山参的年份着实是不小。
檀琴合上盖盒,红唇笑绽,雪齿唇边微露道:“老人家不辞劳苦,为我家公子送药,小婢在此,代我家公子谢过了!”话语间,她终从门缝中跨步而出,修长婀娜的体态尽露,纤腰微折,意态从容款款的施以一礼。
见得檀琴施礼,苏华忙不迭撕扯着嗓子道“姑娘还快快请起!这本是小老头分内之事,又何必言谢呢!姑娘这般多礼,着实是···是折煞老夫呐···”苏华急急伸出双手虚抬,想扶起檀琴,手却又不敢碰她,模样看起来甚为局促
看得苏华神色如此忐忑,想必这老者身份低下,罕见被人如此对待,我这般多礼,倒是难为他了,檀琴的施礼,闻声而止。
檀琴抬眼望着苏华拘楼的身躯,慌张而苍老的容貌,心中倒是生出些许歉意,从腰间掏出粉色方形绘着凤穿牡丹花纹的丝织荷包,从中拿出一两银子,递到苏华手上“老人家辛劳困顿,小婢这有点银子,还望老先生不要嫌弃,收下方好,就权当,权当作您茶水钱好了。”
“茶水钱!”苏华一愣,望着檀琴粉嫩的指尖,正捏着灿白的碎银,他侧侧身子,悄无声息的瞥了身后天空一眼,只见天上太阳打出道道灼眼的光线,将身后的视线照得熔融晃颠不已。
“有了!”想到此,苏华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跳,一个念头顿生。
他故作不受,连连推搪摆手道“不敢,不敢,不过是些许脚力功夫罢了,小老头可不敢收受姑娘如此重谢,倒是···”
听着苏华话语一转,檀琴捏着银两的动作一顿,颦眉注视着他:“倒是什么?”
“既然姑娘说到茶水,小老头自今日离开堂到目下滴水未进,这喉咙实在干涸得很,眼下都快要冒烟喇,还望姑娘能赏口水喝,好润润嗓子。”
檀琴望了眼天空,火辣的光线灿得她眼眶微痒,雪肤生痛,她忙转开目光,点头应道:“这自是应当,老先生请稍等,小婢这就去拿茶水。”
“哎~!姑娘且慢”苏华的叫声缓住了檀琴转身的脚步,苏华故作皱眉,眯眼望着剌眼的天色,伸手指了指:“眼下这炎阳酷暑难奈得紧啊!小老头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烈日的蒸灼,若是能有个地方,能容小老头歇歇脚,就再好不过了,未知姑娘可否···”
闻得此话,檀琴捏着银两的手一顿,指尖紧了紧“要进府!!”她展颜轻笑,顺着话岔子道:“,老先生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啊!是小婢疏忽了,您既为我家公子办事而来,歇歇脚也自是应当,您且随我来。”
说着檀琴推开府门,将苏华迎了进去。
瀑府内,檀琴在前方引路,但见她修长玉腿走动间,软若蛇骨的柳腰嬛嬛袅摆着,丰腴似玉盘的丰臀在苏华面前轻摇,行走间姿态妖冶动人,魅舞着人心,让跟身后的苏华看得阵阵热气上涌,耳根子像是被火烧了一般,也幸得他脸上抹了黄粉,否则此刻他的颜脸定然是如同熟虾一般通红灼热。
苏华忙扭开视线,不敢望向她的背影,重重的呼了口气,但心肝却在噗噗的急跳不平。
没几步功夫,檀琴将苏华引至客厅的实榆木座椅前,嘴角笑意盈盈,碧潭般的水眸看了他一眼道:“此处阴爽凉快,老先生且在这里稍事休息,小婢这就去沏茶。”
苏华忙低头拱礼道“叨扰姑娘了!”
檀琴一转身背面,一双春水汪汪的水眸转瞬变得如寒潭碧波般深不见底,竟无故凭添了数分的森凛。
苏华环视了四周一眼,此厅室二十丈见方,摆放着八张实榆木椅,主椅茶几一应俱全。
“昨夜亦只是瞧了个大概,没想到这客厅倒是气派的很呐!”苏华尚没作多想,檀琴就已经手捧着盛放茶具的漆盘款款而来,靠近他的跟前,檀琴腰姿微俯,浑圆高耸的双峰临近,幽香逼人,苏华愠得脸赤,轻轻的别过了脸,檀琴将漆盘放在苏华身侧的镶着白纹石的黑木茶几上。
壶嘴幽幽渗出清茶的芬芳与她身上婉转清幽的体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心松惬意的醉人芳香,一闻不禁惹人怔忡失神,苏华衷心叹道:“姑娘,这好香的茶啊,可有什么名目?”
檀琴将鬓边流苏挽在耳边,茶雾热气蒸张上来,惹得她脸颊脂玉般的雪肤粉嫩带红,檀琴抿嘴浅笑,始启唇道:“这是上好的白马毛尖,平常可不多见,可是稀罕之物,老先生可要细细品尝。”
说着素手轻提,将茶水“笃笃”的倒入茶盏之中,茶雾萦绕飘散,杯中茶水澄黄透彻,香飘满鼻间,苏华提起茶盏,嘴唇轻贴茶盏边沿,茶水方触到嘴唇的一瞬间,檀琴点墨般的瞳仁猛地一紧,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嘴唇与茶水的交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