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怎么能在这里主动现身?!
明子怡想如此大喊,但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而面对着三人视线的夜雨,则只是信步走向了这边,视这危险如无物。
“二对一……哪怕算上现在正瘫坐在这里的人也无妨,二对二。”
周浩像是在计数一般地将已然明了的情形讲述给众人:“一个没法用全力,一个已经崩溃了;而我们这边都是全盛状态。”
——胜负一目了然。即便夜雨主动现身,还是令人绝望的局面。
“更何况……”
裂口女补充道:“你顶多可以自保,没有如我这样的特性吧?”
——可以追杀并夺取他人性命的怪谈。
直到现在,明子怡还为自己能够冷静地分析出这一切而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夜雨走到了三人面前,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放了她吧,我跟你们走。”
“走?”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裂口女哈哈大笑起来。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楼道间,形成了可怖的回声。
“——你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随后,她向着夜雨,如是宣布道。
而被预告了死期的夜雨,只是抚摸着手上那被简单而精心包扎的伤口,眼神复杂地望向了明子怡:“杀了我,你也回不去的。”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吧?”说话的人是周浩,“至少对我而言,也是赞成这边的白方。”
黑色与白色。
互不相容的对立。
“我知道……但是,与她无关,请放她离开吧。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种现象……”
“这算是求饶嘛?”裂口女突然插嘴道,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被打断话语的夜雨却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现……象?”
明子怡颤抖地开口,却只是吐出了这样一句意义不明的问句。
不过,一旁的周浩已然心领神会:“我说,你觉得怪谈和童话之间不同之处在哪呢?”
“什、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同为故事的两者,明明都有着广为人知的特性,但显然在某处有着不同吧?你觉得问题在哪?”
“唔……这个……”
“答案是,故事的讲述模式。”回答她的人,是夜雨,“童话自带有某种架空的属性,传颂之中的时间也多半是在相当久远的曾经。通过拉开时间和距离,乃至与现实的距离,讲述故事。但是怪谈不一样,即便有些时候人物的行为逻辑有些偏离常规,但是每个时代都或多或少会基于地域、场所等等有怪谈被创作出。有些是全新的,有些则是套用古早的故事情节,但是究其根本……”
“都是尽可能让人感到身临其境的恐怖。”周浩抢过话。
夜雨望向了那个身着白衣的,她有印象的少年:“你就是因此才希望我死去的嘛?”
“当然。”周浩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怪谈的创作之中,是在架空中尽可能保有真实的渲染力,以达到让听众产生‘这是确实会遭遇的事情’。所以在这个层面上,就与童话拉开的区别。换而言之,童话是发生在架空的妄想里,明确地与现实有所分野。怪谈却是要尽可能从虚构中侵入到现实里。”
直到这里,明子怡才终于跟上了这些人的全部思路。
简而言之,怪谈和童话不同的特性,将之拉开了区别。但是并非是说,童话就全是好的结局。实际上,也有《人鱼公主》《红舞鞋》这样的存在。而怪谈之中也绝非没有令人动容的故事。因为本质都是故事,都是被人传颂的传闻。所以实际上,既有童话般的怪谈,也会有怪谈般的童话——
这些都是……
“故事。”
夜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是控制不了的。怪谈和童话都是因为被人传颂才存在的,更何况究其根源,有很多童话本身也是在长久的流传中被改编成这幅模样的;也有很多怪谈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的版本。说到底,你也只是说出了一个表象而已。”
“这个表象就够了。因为这足够说明你做的事情了。”周浩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浑身漆黑的少女,“你说你只是个现象,这点我相当同意。在你的干预下,一直到是童话堕入怪谈的模式。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实只要回过头想一下刚才说的童话与怪谈之间的区别就行了。”
——区别?
逐渐取回冷静的明子怡顺着周浩的逻辑想了下去。
——无论什么样的童话,都明确了与现实分野;怪谈则是试图从虚构入侵现实;怪谈与童话都是故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之间其实都有可以转化的例子……
“难、难道说!”
宛若遭到雷击一般,明子怡终于意识到周浩的想法了。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夜雨:“童话根本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的任何人身上嘛?!”
后者,只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是的。
所谓一个选择和一个回答,根本对于故事走向童话还是怪谈都毫无所谓。
只要夜雨插手,只要将虚构引入,能发生在众人身上的只有令人不幸的怪谈。
所谓的童话,根本没有发生的可能。
那不过是披着童话故事的皮囊,不过是相似的走向,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从头到尾,除了悲剧以外什么都不能带来的少女。
——这就是夜雨。永远徘徊于此的怪谈少女,仅仅如此罢了。
“所以,你必须死在这里。”
裂口女又一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目的。
“……就算杀了我,也没办法让你回去的。”
“可,你带来了怪谈吧。我就是被你带到这边来的。”
——啊……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没法再承受更多的信息了,但是明子怡却没有任何一刻感到自己的思绪这般清明过。
无论是童话还是怪谈,其实本来都不是我们这边的原产物。而是在各种传颂之中,舶来此地的文化产物。
那么,眼前这个裂口女又是从何而来的;能将童话拉入现实化作现实的怪谈少女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所以,才是现象吗?”
明子怡呢喃道。
“bingo!”
周浩打了个响指,“我跟她只是恰好目的相同而已。如果说我只是想除之而后快的话;那么这边这位其实只是想回家罢了。”
——来到现实的怪谈,想要回归到原先虚构的故事里。
所以,需要将这个肆意将虚构拉入现实的少女……
“等、等一下,即便如此也没到非杀死她不可的地步吧?”
“我的诞生本就与这类怪谈无关。”
打断明子怡论述的人,是夜雨。
“我说了,我只是此地莫名出现的现象而已。就连我自己也没法解释很多事情,只能这样……”
毫无目的地执行自己的权能。
不知为何,明子怡感觉自己听见了夜雨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所以就没办法啦,如果她自己都没办法说清楚的话,那我只能尝试各种办法啦。”裂口女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在此前她确实经历了无数次尝试,“可惜都失败了。而就算我想和她合作,她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本就没有那样的余力。”夜雨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为现象的我,帮不上任何忙。我有我的职责……”
“……那何不、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大家一起想办法。”
夜雨愧疚地摇了摇头:“就算我对自己一无所知,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够送还她的能力。而且……”
她顿了一下,语气苦涩地道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如果我不这样继续履行职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什、么?”
看着明子怡一览震惊的模样,周浩倒是表现得很自然:“所以说,我才觉得干脆杀掉她也好。虽说只是现象,不是自己所愿,但哪怕就这样放任不管,她也还是会继续让他人不幸。没有存在的意义,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恶意,甚至会为此悲伤的这样一个现象而已。如果她死了的话,也没有任何人会受伤。倒不如说,很多人甚至能过得好点。”
“反正如果杀不掉或者杀掉也回不去的话,我也只能另找办法了。”裂口女抬腿,跨过明子怡的身旁。后者没有再出声阻拦,只是满怀歉意地看向了夜雨。
周浩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下是三对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