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在由谢逸和提尔巴鲁提供的诸多证据面前,两个野心勃勃的贵族只好认罪。
一个想要借政治联姻一事来打击对手,一个则是早早知晓此事并设计反击,如此的闹剧造就了如今满目疮痍的城区街道。
应该说,那两个贵族不惜把平民也卷进来的这场政治斗争就足以受到批判了,偏偏还让“兽”降临到了悬浮大陆群上,这样的事情不引起公愤那才奇怪。
于是乎,菲尼比家族和辛克奥多家族没有任何悬念和意外地被剥夺了身为贵族的一切,两名当事人更是被毫不留情地处死了。
另一方面,同样牵涉其中的护翼军虽然没有被曝光,但仍在其高层出现了相当大的人事变动这种事。
被路俾费囚禁在宅邸东楼的黄金妖精娜静尔也得到了释放,被前来救援的妖精仓库的同伴接了回去。
到这里已经可以算作结局了。
经过这次事件后,应该就是宛如童话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人们继续幸福地生活了下去”的结局才对。
然而现实才不会那么美好。
居心叵测的某些贵族露出马脚之后,其后果之一便是造成了平民对其余贵族的不信任。
这座城市目前的政治制度还是贵族制,市长制那是要两百年后才引进的东西。而目前的科里拿第尔契市正处于无政府状态,这样并不利于城市的发展。
换句话说,这些贵族该掌权的还是要继续掌握政权——当然,已经被拉下台的就不用再想了。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平民与贵族间的矛盾让这样的构想很难成为现实。
为此谢逸想出的解决办法是创造出一个共同的敌人,演一出“共存”的戏码。
用谢逸的话说,这就是“一出剧目结束了,自然要着手准备下一次的表演。”
而这样的他,担任了那个“共同的敌人”这一角色。
一切都是因为有谢逸在暗中谋划,路俾费和辛克奥多只是被利用了——把这样的事实呈现在众人眼前,也就能让贵族制继续存在下去。
将真正的罪人——也就是被知晓了“真正的真相”而愤怒的市民们称作“伪证者”的谢逸处死,路俾费和辛克奥多这两个“可怜虫”则“人死不能复生”地这么让它随着时间流逝而逝去,这件事也就算是结束了。
然后,总时长约为两百年的、以“和平”为主题的剧目即将上映——
……
某处广场之上,有着一个高高竖起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绑着一个人。
那是围观的人们称之为“伪证者”的某个人,下面的地面上有着堆积如山的干燥柴草。
不一会儿之后,在周围人们愤慨的声讨之下,为首的一个人把手中的火把丢向了那堆易燃物里。
炙热赤红的火舌一下子窜得老高。
人群中随之爆发出欢呼。人人都在庆贺着。渐渐地,十字架的身影被火焰给吞噬了。
……
距广场不远的某个楼房的楼顶上。
谢逸和鸢兰站在一起,任由高空的强风吹拂着,把视线投向了那片正在处刑的广场。
“像这样看着‘自己’的‘死亡’,还真是一番颇为别致的体验呢……”
他一边观望着广场上的景象,一边感慨万分地如此说道。
所谓的真相,谢逸把那交由提尔巴鲁揭晓了。理由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谢逸在场上的表现——自始自终谢逸都从没被“兽”主动袭击过,只有谢逸去挑衅对方时战斗才会成立。
这样的事实很容易导出一个道理——其他人都出事了,唯独自己尚还安好的人,一定就是这件事幕后主使——之类的。
就这样,谢逸成了恶势力的化身。
顺带一提,谢逸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黑烛公发现了杨婉晨施加在他身上的封住技能的封印并将其解除,恢复了谢逸的技能使用。
虽然这一幕被后来的人们解释为谢逸在接受来自地神的惩罚,内容则是从此他以后所说的谎言会全都变成现实。
没有在这方面上展开对话,谢逸旁边的那名少女——也就是鸢兰转移了话题。
“……那个人……借用了你的力量……最后又到了、那样的局面……想必、他的内心也……很复杂吧。”
最后的最后,作为中间人忙活得不行的提尔巴鲁成了大贤者钦定的执政官,并且尽管其本人一直在拒绝,还是授予了其足以比肩贵族的地位。
“管他呢。既然拜托了我帮忙,没有被这样做的觉悟可不行。”
“……也是。毕竟……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啊,嗯。”
谢逸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果然,还是会……去在意吗?”
面对鸢兰关心的询问,谢逸只是干笑一声。
“……不可能不在意吧。连大贤者和黑烛公都查不出来的迷之人物,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谢逸所说的,是构成大贤者史旺和黑烛公到这十一号悬浮岛来的主要理由的核心部分。
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这座悬浮岛上散布结界技术。
证据便是路俾费和辛克奥多。
要知道,“兽”可是毁灭了大地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又是怎么被那些只懂得勾心斗角的兽人贵族捕获呢?
原因就出在那名迷之人物身上。就是他把足以困住“兽”的结界技术分别授予了路俾费和辛克奥多,他们的计划才得以成立并加以实施。
而这样的一名人物,是谢逸所不知晓的存在。面对未知,会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
但谢逸却想的不止是那样。比起对方是这个世界的本土人物,谢逸更愿意相信除此之外的解释。
“……”
看了眼沉默着的鸢兰。
——啊啊,不好——就连我都开始感到不安的话,在这里鸢兰就没人可以依靠了吧……
想着这些,谢逸强行拍了拍脸颊,打算借此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管啦!反正桥到船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走吧,”谢逸开始转身往后走去,“比起这个,我们大概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喔。”
“……是吗?”
“是的哟~你应该是挺有感触的吧,在这里……知晓了事实……什么的。”
谢逸指的是鸢兰的记忆被解开,了解到了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一切这件事。
“……”
“鸢兰?”
见鸢兰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谢逸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喂?怎么了?你没——唔喔!”
没等谢逸把话说完,鸢兰便直接朝谢逸扑了过来。
由于太过突然,以至于无法接住的谢逸被鸢兰的两只手臂挽住脖子,就这样被扑倒了。
地面上的灰尘因此而在空中飘扬,而后再从空中落下。在如此缓缓流动的时间里,谢逸一边感受着鸢兰的体温,一边看着这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怦怦、怦怦……”
鸢兰的心跳传了过来。
一股淡淡的清香刺激着鼻子。
像是盖着厚被子的舒服感觉,然而又伴随着无所适从的紧张感。想发出声音却又没办法马上说出话来。
“鸢兰?”
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了已经叫惯的名字。
谢逸到现在才发现,紧紧抱住自己的鸢兰的双手,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微微颤抖着。
那是谢逸所不了解的颤抖。既不是因为病痛也不是寒冷使然。当然,更不会是因为懊悔。
“……谢逸。”
“怎么了?”
因为鸢兰的声音实在是太过细微了,谢逸拼命以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回应她的呼唤。
“……其实我、很害怕……真的特别地、特别地害怕……”
“从你颤抖的双手就能感受到呢。”
“……不仅是、因为等级的……缘故——”
“——还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不再需要被丢下,对吧?”
怀里的鸢兰弱弱地点了点头。
谢逸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收到、〈掠夺者〉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我不想……不想就这样、失去你们。所以……所以、所以……”
所以鸢兰才选择了战斗。
这才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会天生就是挑战之人。
都是因为经历了许多,感受到许多,人们才会由祈祷之人(Prayer)转变为挑战之人(Player)。
坚强的背后往往都是懦弱的泪水。很多时候,若是觉得某个人很坚强,那只是因为没能看到其软弱的一面罢了。
“安心吧,没事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没有那么简单,怎么可能说破裂就能破裂呢。相信王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
双手正呐喊着,想要紧紧抱住鸢兰。
“——当然。我也绝对不会例外。而且也早就说过了吧,我是为了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才到这里来的呢。”
听到这里,鸢兰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我好像……有点奇怪。”
“为什么?”
这点从鸢兰微微混着鼻音的声音就知道了,但谢逸还是不为所动。
“……明明、很高兴……却掉眼泪了……”
“所谓人类,就是这个样子喔。”
抬起身子,眼泪便从鸢兰的脸颊上面滴落下来。她的表情明明完全没变,泪水却不断地从脸颊上滑落。
“绝对会陪着你的。”
不知是不是发不出声音,鸢兰流着泪水,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
——现在就算了吧。直到泪滴停下为止,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肚子上吧。
正当谢逸这么想着的时候,鸢兰从他身上起来了。
抹去眼角的泪水之后,鸢兰以笑容回应谢逸疑惑的视线。
“……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哦。我呢……会尽全力去、守护、你的……所以呢……你也要、守护我哦。”
因此而愣了几秒,谢逸终是绽出了迎接挑战之人都会有的无畏的笑脸。
“哈哈,明明等级现在比我还低呢,就敢说这样的大话了啊。放心吧。不用说我也打算这么做呢。”
“……嗯。谢谢……你。”
……
一处不为人知的小巷子里,有着一男一女两道人影。
男的有着一头黑发和不是很自然的金色眼瞳,女的则是一名白发赤瞳的绝美少女。
他们站在某条阶梯通道的上面。
奇妙的是,他们的身体都被同样的淡淡的银光包围着。
“……我们,是在这里遇上的呢。”
“……嗯。”
“呐,鸢兰。”
“……嗯?”
“你还记得最开始的那个约定吗?”
“……记得喔。”
“那就好。一定要回来哦,为了那尚未决出的胜负。”
“……最后赢的……一定会是我哦。”
仿佛以这句话为结尾似的。
包围着两人的银光突然光芒大盛,然后——消失了。
……
自那以后过了一段时间。
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建了一座坟墓。
墓的墓碑是以合资的方式建成的,上面刻着让人不明所以的一行字。
它的内容是这样的。
——“老实人长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