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大概是察觉到有光源接近，纳维尔特里无力地抬起脸庞。只不过，那一如既往地贼笑着的脸上毫无生气。
“……还以为是谁来了，没想到原来是你们啊……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查到这地方的……”
“亏你还能说这么多话。”
微眯着眼，看似随意地往纳维尔特里身上扫过一眼的谢逸如此说道。
刚才的谢逸等人听到的械斗声，恐怕就是纳维尔特里和第二兽进行殊死战斗时所发出来的吧。
第二兽是被杀死了，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即使如此，幸存下来的一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胸膛以下的部分，都被染得通红。腹部恐怕有近一半的肉遭到无数针刺翻搅，成了稀烂的红色肉团。
无论怎么看都余命不久。
至于他现在还能保有意识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坚韧的意志还是什么其他，很大可能是靠的是他那边圣剑“拉琵登希比尔斯”的特殊功能。
这把圣剑的特殊功能很简单，那就是在它在处于启动状态的期间，会引发强制安顿使用者身心状态的现象。
然而那也只是强制让人保持清醒而已。不代表它能修补创伤或止血。凭拉琵登希比尔斯的力量，无法阻止死亡的降临。
“……很抱歉……拯救世界的行动失败了。”
纳维尔特里有气无力地开口了。谢逸则面无表情地应了他一句。
“显而易见。”
对方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知道该怎么做，必要的材料也准备好了，可是办不到。”
拉琵登希比尔斯开始渐渐失去光芒，剑身变得黯淡。
“……喂？”
纳维尔特里催发的魔力正要消散。
“……只靠我们，是办不到的……无论如何，都需要‘异乡人’的智慧……”
他的眼睛已经没有看着谢逸和威廉，而是在透过墙壁，透过黑暗，透过大地望着远方，同时，他还向着那个方向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吐出了最后的低喃。
然后。
伸向虚空的手，“啪嗒”一声从空中掉了下来。
每次见到纳维尔特里都能看见的，他那挂着打趣的笑容的胡子脸因为痛苦与苦恼而僵成了扭曲的模样。
“受不了。忽然鬼扯些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控制不住情绪的威廉开始低声咒骂。
“你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失败！既然你说你要救，就要坚持到最后啊！你是勇者吧！那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责任吧？！”
“威廉。”
奈芙莲握住了威廉的手。
“你们在奋斗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事情早在许久之前就有了了断，也无法让结果翻盘。但——”
谢逸一边淡淡地说出了这些话，一边走到刚凉不久的纳维尔特里旁边，捡起了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的拉琵登希比尔斯。
催发魔力，无数的裂痕扩展开来，剑身迸发出了刺目的光芒，照亮了这一段的通道。
谢逸转向看似已经冷静下来的威廉。
“走吧。”
然后又重新面对通道的前方。
即使这附近的通道被照亮了，不过远一点的地方仍然为黑暗笼罩。但是在这之前，谢逸好像看见一丝光芒冒了出来。
……
到达那丝光芒所在的地方之后，谢逸等人发现，这里是个朴素而宽敞的房间。
在房间中央，有一个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的水晶柱。
柱中有无数脸孔浮现。
那些脸孔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欣喜，有的悲伤，有的惊讶，有的安详，有的疑惑，有的愤怒，有的畏惧，同时还都唱着歌。
而且，大约在柱身的中段，有一尊仿照少女的上半身塑造成形，好似精致船首雕像的水晶像浮现在外——
“叹月的最初之兽……”
谢逸轻轻地说出了它的名字。
从出现后经过五百年以上，至今悬浮大陆群的人们对它几乎仍是一无所知，连有多大威胁性都无人谈论，充满谜团的“十七兽”之首。
这就是“叹月的最初之兽”。
……世界上头一个沦为“兽”、原本曾为人类之身的、某个人。
“实在受不了。”
咕哝着的威廉率先朝水晶柱走近一步。
然后谢逸便清楚地看到，威廉的身上开始流血，他本人也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不止是因为肉体上的疼痛，在谢逸看来，那还包含了心灵上的伤痛。
“威廉！”
奈芙莲大叫一声，跑到了威廉的身边。
“这个就先借我了……我没事，你别过来。”
从奈芙莲那里拿到汀德兰，威廉轻轻推了奈芙莲一把。
奈芙莲因而退到了谢逸身边，只是，她的右肩突然出现了一点红色。
“……哎。”
捂住进入地下设施就在隐隐作痛，来到这里之后痛楚开始变得清晰的左臂，谢逸轻叹一声。
“幸福的梦到此告终了呢……”
仿照少女的上半身塑造成形的水晶像，那是爱尔梅莉亚的模样。换言之，眼前这“叹月的最初之兽”，就是爱尔梅莉亚。
现实世界的她并不在养育院，而是在这里变成兽了吧。
所以她才会从床铺消失。
而且，假如要在这里和她对峙，谢逸他们也必须做回现实中的自己。
现实中的他们只是伤痕累累的伤患，是行动不便的拖油瓶，搞不好已经有人陷入了濒死状态。
“……你们最好不要过来。要是靠近的话，很可能会马上就死。”
如此说道的威廉又往前走了一步。
“唔……”
奈芙莲皱着眉头，把手放在已经被染红了右肩肩头。
不光是威廉，谢逸和奈芙莲身上也都出现了血迹和伤口。
大概，越是接近“叹月的最初之兽”，与现实的重合程度就会越高吧。换个说法，就是距离死亡越近。
“咳！”
猛地咳嗽一声，威廉的身体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可以看见有一滴血从他的唇边滴了下来。
他又向前靠了一点，同时将汀德兰作为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爱尔梅莉亚。”
即使威廉出声呼唤，也得不到回答。
他又向水晶柱靠近了一步。
“你和我，一次也没有提到黄油蛋糕的事呢。”
谢逸知道，威廉之所以没有提起那个约定，是因为他把这个世界当成赝品。他并没有回家，只是受困于此。
正因为威廉抱着那样的想法，所以他才没有说出口。
然而爱尔梅莉亚又如何？
在理应什么也不知道的她看来，威廉回来是货真价实的回来了，他们的约定应该顺利守住了才对。
但是，她从开始到现在，都完全无意提起他们的约定。
只有一个解释能说明这种矛盾。
或许她本身并没有自觉，却还是察觉到了。
爱尔梅莉亚·杜夫纳其实并没有迎接到她‘爸爸’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