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曾祖父已经过世,通过父亲和祖父的回忆,零星的了解一些他的生平事故。受国父《建国方略》对铁路重视的影响,曾祖父早年赴日学习铁路建设和运营,回国后加入交通部铁路总局,曾参与粤汉铁路等重点路段的修建,解放前已升至国民政府铁道部高官,具体职务不清楚,属技术派官员代表之一。解放后,因在国民党溃逃时维护铁道安全有功,加上政治思想过关、专业能力突出,曾祖父虽被解除职务,但仍任职铁道部高级顾问,直至去世。
祖父常说,曾祖父为官正直、家教严厉,在家族中声望很高,方家祠堂里高挂的家训即曾祖父亲墨,“国为家,家方兴;家为己,己方幸”。每次清明回乡祭祖,我都会长久凝望这几字家训,感受先辈的家国情怀,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在家族成员心中,方立山这个名字,就代表着祠堂门前横匾上八个大字,‘正直做人,公正做事’。
看着眼前的这份‘协议书’,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按照史密斯太太的说法,白云社通过合约,赋予犯错之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意味着,如果这份合约确出于曾祖父,那么他当年必定也犯过很大的错误,而这种推测深深的刺伤了我的内心。
史密斯太太看出我情绪上的变化,用手轻微的拍了拍我的胳膊,安慰我道“方言,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你的先辈遵守了自己的诺言,为国家和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史密斯太太,我想知道我的曾祖父当年为什么和白云社签这份合约。”我抬起头,看着史密斯太太。
“你的曾祖父?”李星惊讶道,从我手里拿过协议书,仔细的看起来。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并不重要。我们应该往前看,不是吗?”史密斯太太声音很温和。
“不知道过去,怎么看到未来呢?”我反问道。
“知道了过去,你就能看到未来吗?未来永远都在我们自己手中。”史密斯太太依旧微笑着。
“如果您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吧。”我也有些坚持。
“方言,你很喜欢历史的,对吗?”史密斯太太不经意的话锋一转。
“是的。我一直推崇以史为鉴。”我感觉对面这位老太太甚至比我更了解自己。
“就历史而言,你觉得结果重要,还是真相重要?”她问道。
“当然都重要。”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如果只能选一样呢?”她继续问道。
“真相!”我斩钉截铁的回答。
“甚至不惜失去美好的结果?”
“是的。”
“小伙子,我欣赏你的态度,即使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史密斯太太微微直起身体,整理了一下衣角。“白云会和守约者有保密协议,但我会以个人名义,向你透露一些并不在保密范围内的信息。”
得知史密斯太太的态度有所松动,我心情有些好转“谢谢您!”
“你不用急着感谢我,我会告诉你,只不过不是现在。”史密斯太太喝了一口茶。
“为什么?”我不解到。
“实际上我并不认识你的曾祖父,对他的事迹了解也不多,但我会通过有效的个人渠道了解到你想知道的信息。你放心,我答应的事就会遵守诺言,”她指了指盒子里的钢笔。
“我明白了,那更需要谢谢您了。”她的话让我没有继续追问的理由。
“不客气。你似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问我。”史密斯太太仍然掌控着对话过程。
“您说的对,我想您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吧。”
史密斯太太笑了起来“你很聪明,是个谈判型的选手。我想还是由你的新朋友告诉你吧。”
她向亚当示意了一下,亚当走到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另外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我。
不会又是什么协议内容吧,我赶忙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两张A4纸,上面都是空白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疑惑,把纸递给了李星,他对着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这是特殊处理过的信纸。”亚当拿过纸张,掏出一盒药水,用小刷子蘸了几滴药水,在纸上轻轻地滑过,好几行字母与数字的组合慢慢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这些数字和字母的组合,一头雾水。
“这是一种古老的密码术,以后你会了解到的。”亚当拿出笔,在组合下方用笔开始做标注。他把第一页的组合都标注完毕,递给了我。
看到这组字母,我大吃一惊,‘凯文霍森’。
“是的。”史密斯太太说道“这是DIA组织给杀手传递处决者名单的方式,而这张纸是我们在霍森教授遇刺前一天收到的。”
“这些滥杀无辜的败类,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亚当义愤填膺的说道。
原来这一切看似平静的背后,两个组织早已拉弓搭箭,明争暗斗。
“那第二张是什么?”李星拿起第二张A4纸,递给亚当。
待他标注完后,我和李星凑上去看,两人顿时吓一大跳,纸上的英文字母组成的单词是‘方言’!
“这是我去警局那天,你们收到的,所以晚上你去我家,就是为了保护我?”我恍然大悟。
“是的,我们到目前为止,仍不知道凶手把你们列为目标的动机。”史密斯太太说话了“而当我们调查你的背景的时候,我们从历史资料库里发现了你的家族和白云社亚洲分社曾经有过接触,亚洲分社给我们提供了你以及家族的部分资料。我们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与此同时,你也应该协助我们尽快找出并铲除那个藏在暗处的邪恶组织。”
我已记不清自己后背凉了几次,曾祖父合约的事情尚未搞清楚,我又莫名成为DIA的暗杀对象。如此大的信息量,即使我有心理准备也有些手足无措。
“今晚你俩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平复一下心情,这里是很安全的。”史密斯太太走到书桌前,用手按了一下隐藏在桌面下方的按钮,过了一会,一个身着正装、管家模样的人敲门进来。她让管家收拾好两间客房,再准备一些点心。
亚当回警局查看陵园凶杀案的尸检报告,他平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警局附近的单身公寓。史密斯太太让我和李星分别去洗漱一下,然后再去楼下餐厅吃些点心。
忙碌了一天,确实感觉到身心俱疲。管家领着我和李星来到客房,进屋关门后,我躺到床上,酝酿着去洗漱的心情。此时传来敲门声,我不情愿的下床去开门,打开门后,看见史密斯太太站在门口。
她示意我进屋说话,我把她让进了房门。
“刚才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她放低了声音。
“您说。”我认真的听着。
“你的家族信息在白云社的档案库里,有部分显示为高度机密。就连我这个级别的管理者仍然不能看到。”她声音很小,但说得很清楚。
“您觉得我成为DIA的行刺目标,有可能与此事有关,是吗?”我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从安全角度出发,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你可以认真回忆一下和家族相关的事情,如果想到有用的信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史密斯太太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好的,我明白了,再次谢谢您!”经过今晚的对话,我心里认同史密斯太太是值得信任的。
史密斯太太离开后,我换上管家为我准备的睡衣,简单洗漱一下后便和衣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打开门,亚当站在门外,他招呼我赶紧去书房。两人三步并两步来到书房,史密斯太太和李星已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几份材料在翻阅,神情有些严肃。
“什么情况?”我问道。
“你看看这份尸检报告。”史密斯太太将其中一份材料递给我。
白人男性死者,年龄40-45岁之间,身高180cm。死亡原因:不详。死亡时间:12小时-30天之间。
“死亡时间怎么会差异这么大?”我不解到。
“法医根据尸斑、尸僵和胃内容消化程度等方式得出的死亡时间不一致。”亚当回答道“重点在第二页。”
打开第二页,经解剖在尸体喉咙处发现金属圆形物体一枚。附页放大的物体照片显示,是一枚DIA硬币。
果然是DIA干的。我叹了一口气。
“根据现有的线索,两个案件很快就要并案。”亚当有些担忧。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我问道。
“还没有,尸体身上没有任何线索。”亚当摇摇头。
“为什么你们第二次收到写有我的名字的信封,出现的却是一具无名尸体?”我继续问道。
“是不是在实验室那次,DIA想杀你没有成功,所以改变了目标。”李星插嘴说道。
李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后,我否认了他的猜测。
死者死亡时间尚不清楚,大概率超过12个小时,我遇刺是昨晚9点左右,距离陵园发现尸体大概14个小时,从作案时间来看,如果因为刺杀我失败,转而改变行刺计划,时间上是可行的,但仍需先确认死者死亡时间。
我觉得逻辑上有些牵强的是,目前为止发生的三起事件中:第一起案件,凶手在刺杀教授之前,以信件方式通知白云会,然后计划成功;第二封信件通知白云会后,我在实验室遇袭,但计划失败;教授葬礼上,莫名出现的无名尸体,身上找到DIA硬币。三起事件,DIA并不避讳、甚至是主动透露其中的关联,并不惧怕对方知道他们的计划。那么写有第三个人名字的信封为什么没有出现?是DIA来不及送吗?
不对,一定是我们疏漏了某个环节。
“史密斯太太,您收到写有我名字的信封,大概是什么时间?”
“收到教授名字信封的第二天晚上10点左右,附近邮局的邮递员连夜送过来的。”史密斯太太回忆道“邮递员说回到家,才发现这封信落在包里,封面上写着,务必当天晚上10点前送至我家,他很负责任,就连夜送过来了。”
“也就是教授遇害的那个晚上!”李星说道。
“那之后您就没收到过类似的信息了,是吗?”我问史密斯太太。
她点点头。
“我知道第三个人是谁了!”我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
“是谁?”屋里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亚当,带我和李星回学院实验室,答案可能在那里。”我边往卧室走边说道。
换好衣服下楼,亚当和李星已经在一楼等我了。
楼上史密斯太太嘱咐亚当“开车注意安全。”
亚当点点头,带着我们从侧门进入停车场。“滴滴”两声后,一辆银灰色阿斯顿马丁的外廓灯闪了闪。
“坐这个去啊!”李星不免兴奋起来。
“这个快!”亚当笑了笑,示意我俩上车。
在这安静的郊外,发动机的轰鸣划破夜空,亚当带着我和李星,飞驰电掣的往城里开过去。
我满脑子都是案件,完全没有心思欣赏这辆超跑。不愧是Bond的御用车型,阿斯顿马丁飞快的开过一个个路口,不足四十分钟,便已到了学院实验室。
我飞快跑下车,跑进实验室大楼。门口的保安果然又睡着了,完全没发现跑进去三个人,估计昨晚凶手也是这样轻而易举的走进去的。
来到四楼实验室,大门是关着的,里面没人。
“能帮我们进去吗?”我转身对亚当说道。
“我是警察,不是小偷!”亚当假装不悦。
那怎么办呢,我抹了抹脸上的汗,四周看有没有窗户可以爬进去。
此时身后传来‘咔擦’一声,我转身一看,门开了。亚当笑呵呵的看着我们“所以我比小偷厉害!”
“可以啊,你这水平需要在警局备案的吧。”我向亚当竖起大拇指。
打开实验室的灯,我径直走向了登记处,拿起放在窗台的登记簿,我翻到了昨晚的登记页。顺着名字往下找,我找到了自己第二次进入实验室登记的签名。在我的签名之后,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最后进入的薛琴,还有一个名字,比尔.彼得森。
我把登记簿递给亚当,用手指了指比尔这个名字,他点点头,表示认同。
“噢,这就表示,方言之后,就是比尔。”李星惊叹道。
更重要的是,在整个登记记录中,只有这个名字的登入和登出时间栏都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