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以往从麦城去古野城的官道上被无数大小的水洼占据,一户人家的马车陷在了其中的一滩中,车轨陷的过深加之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这家的男人推着马车厢,脸都憋的紫红,车上的妇人不久前也下了车,她快出四十,寻常人家的模样,她正为自家的男子撑着一把硕大的油纸伞,车窗上一左一右趴着一对男女童。女童扎着两束冲天辫,娇鼻大眼,看起十分可爱,而那一边的男童看似比她小上数岁,长得像极了妇人,额心有一处红点,睁大着那双像推车男子的眼睛,张望着自己的父母。
男子猛拍了下车厢,放下手的同时啐了口嘴中的雨水,吓得厢内的两孩子都缩了回去。妇人知道他是弄急了,赶紧上前搭话道:“乔哥,不行就歇会吧,没准一会有人来。”
男子看了眼那有些泛暗的天,说道:“不行,这里离五荡山太近了,谁知道那山上住着的大王会不会在这个天下山,这地方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说着男子又加了把劲,只是车上依旧纹丝不动。突然,妇人望着前面弯口那浸没在雨幕中的身影道:“乔哥,乔哥,你看那是不是来人了。”
妇人的叫唤让男子力卸去了大半,他急忙跑到伞下望去。只见弯口一人披蓑戴笠,引着一辆由红枣马拉着的马车正向他们走来,那人偏左后侧好像串着长长的东西,因为水势看不真切。
那人越来越近,在两匹马碰面时,他停了下来。男子走了上去想问他方不方便搭把手,只是到了这人跟前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还有些颤栗,原本想说的话打消了大半,却也迫于雨势只能硬头皮询问了声,见这人不说话点头应许了。
本就先一步跑向被陷泥洼的男子见自己的婆娘手指颤栗举起指向一处,且又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他纳闷了,回头看向所指的方向只是定睛一瞧,瞬间四体瘫软,跌坐在地上。
人头,人头,大抵有二十多,发迹连发迹就像是一串滚动的铁球。这些人头各个面目狰狞,血色全无就连脖颈口流淌的血迹都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男子和妇人脸上那惊恐的表情落到了沐子清的眼中,他回头望了望那串铁球,很嘲弄的提起手头的那只五荡山如今只剩这颗脑袋的三当家,笑的诡异的让人察觉不到。
男子见这披蓑的人无事的走了,心中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子来连着三声叫唤着出神的妇人,等妇人惊魂未定跑到他的身旁,只听男子说了声:“不弄了,上车吧,今天就在这过一夜吧。”
“那山上的大王们怎么办。”妇人急问道。
“他们今儿是没机会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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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荡山坐西向东,山体不高却很绵长,五进五出,其中还有百来个天然洞穴,后被五荡山的贼人打通,竟成了上百千条逶迤复杂的暗道,前些年黄巢还派人进山围剿,皆无一人能出来的,这几年消停了,也见不到上山围剿,招安的,倒也让山上的大王们过的滋润。
在五荡山西南一角的土地庙后有一条没什么人知道的小道,这小道平日里藏在杂草树林间,如若有心的人会发现沿小道两旁每个数米会有一颗水杉树,树下摆放的垒石正是上山的标记,这些垒石一般三块一组,当然如果有特殊的事态也会有山下探子回来将密传的书信压在石下,或是将垒石摆成两块或四块,已告诉山上的人知晓。
这些都是混江湖的小门道,不足为奇。
再向上到了半腰,这里有一撮长势奇好的大桦树。桦树枝干笔直干净,削去少些树梢就能在上面搭个哨亭,此处就有一座,周边已青葱树枝条遮掩,对着麦城来这里的山路。今儿看路的人叫乌青,这小子本是五荡山旁村落上的混小子,虽没到村上的人如过街老鼠喊打的地步,却也对他厌烦无比。以前天天嚷着惹急了老子,老子就投了五荡山,做个贼人下山铲了这破村子,去年五荡山的大王带人来了他们村子,他却没这个胆上前求个名头,就因为他听说上山要弄个投名状,说是带个人头什么的,这他哪里敢呢,吓得裤头子都湿了,却惹笑了大王,成功的入了伙。
乌青还有个名字叫做“乌没丁”,这事要从他第一次逛窑子说起,那时大王带一伙兄弟去了桃下李其中就有他,谁想这小子人家姑娘裤带子还没松开呢,他就缴枪了,只因那姑娘碰了他的小鸟,惹了人家姑娘一手骚,哪里还能好话,后来那姑娘去了大王那,并将这事告诉了大王,说那乌青有丁不如没了,没大王的那只枪屹立不倒。奠定了上山的第二个污点的乌没丁,后来被放来盯梢。别看这小子干啥事啥不行,却没想有当斥候的资质,放哨,勘察地形,查找水源,前些年要不是他在上山军队的粮草屯放处放了一把火,怕是那一战也不能这么早结束。
功笑参半的乌没丁在这五荡山也算得上一个角色了,只是此刻的他怀中抱着酒坛,醉的是四平八稳,哪里还知道有人从小道上了山。
山顶的一处空地上有三间屋子,皆是普通的乌瓦房,从中间屋子门沿向上看,门框上写着“功禄厅”,向内是个大厅,两旁各放十把交椅,正前是三把一高两低。那高出来的交椅宽大异常如同一卧榻,上铺雪毛斑纹虎兽皮,最后在交椅的两侧,左边是一把雕金琢玉百战刀,右边是蛟龙扛肩无量棍。
这两物被放置两侧如同两位威严压人的将士,就连平日里耍弄他们的主人,此刻帮他们擦拭时,都能感到其中的巍巍自立。
“老历,山下乌没丁这小子打看过了,韩北那厮已经让人给宰了。”这位一边擦拭着百战刀一边喊着对面人的大胡子汉子说道。
“是吗,”摸着无量棍的无须无发赤背的男人又说道:“死就死了吧,就是可惜没人在帮我倒晚上的夜壶了。”。
两男子说话此处都不约大笑,看来对于这位叫韩北三当家的死并不是很上心,只听门外跑进了一小厮,这小厮全身通透,发迹滴水却顾不上多抹去,他急说道:“大当家回山了。”
是吗,两名汉子齐声道,眼中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