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淮门外西市，对于习惯了洪武大街人人衣着光鲜的胡悦来说，此时置身其间，一时间恍若隔世。
不同于内城的整洁，这里的脏乱差就如同非洲的平民窟一样，一条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污水横流，往来行人也多是破衣烂衫面带菜色，就连两侧的一些店铺，给人的感觉都是低矮破旧。
偶尔再看见几个被绳子拴成一串孩童或是成人从身边走过，胡悦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每人脑袋上都插着一根稻草，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口贩卖吗？
“胡四，咱们来错地方了吧？侯爷我是要雇人，不是买人！”一把拽住前头开路的胡四，胡悦有些急道。
早上出门前给胡四说今天要请一些佣人回来时候，这家伙就提议去人市直接买几个，而且还头头是道的说买要比雇佣划算很多。
对此，当时胡悦想也没想就给拒绝了。
尽管他也知道在这个年月，只要不是强抢拐带，其他的人口买卖都是受到大明律保护的，绝对的合法生意。
甚至一些被抄了家的犯官家眷，除了送到教坊司的，剩余的也都是由官府直接安排人在人市发卖，算是老朱家的一笔额外收入。
不客气的说一句，大明朝最大的人口贩卖获利者就是老朱家，不但贩卖犯官家眷的收入被他们收入囊中，就连别人贩卖人口，他们都是要从中抽税的，想想就觉得可恶。
不过不管别人如何，买卖人口的事情胡悦始终是无法接受的，谈人人平等有些扯淡，但是这种把人当货物买卖的勾当，终归还是超出了他的道德底线。
“侯爷，这里是人市不假，可是也有别的营生。咱们想要找佣人也得去牙行才行啊，没他们作保，万一招了歹人怎么办？再往前一段就到了，您就安心跟着小的走就是了。”
胡四态度不是很好，这家伙确实是有些飘了，就因为胡悦没接受他的提议，竟然又闹起了小脾气。
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铁鹰，胡悦的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真的要好好教训这家伙一次，不然说不定哪天一把没抓牢，这家伙就飞起来了。
还有那十两银子的月例，这事自己可都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四儿，你应该是卖身到府上的吧？”胡悦摸着下巴问道，眼神有些不善。
“对，小的六岁那年就到了咱们侯府。”胡四没有注意到胡悦的神情，反而有些伤感道：“那时都记事了，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俺爹一狠心就把俺六斗粗粮换给了人牙子，俺现在还记得那天被人牙子拉走的时候，俺娘抱着俺弟弟在村口哭的死去活来样子……之后兜兜转转到了应天府，就是在这西市被人买了，送到咱们武烈侯府的。”
没想到胡四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伤心事，原本还想用把他卖掉吓唬吓唬他的胡悦，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说这些了，赶紧走吧。”看着胡四情绪低落，胡悦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胡四应了一声，收拾心情继续前面带路。
西市里的牙行不少，果然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一家，不过进去一问，胡悦有些傻眼了。
“这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了，咱们这里佣人倒是有，可都是一些粗使的汉子。至于丫鬟……呵呵，好人家的闺女谁会抛头露面的去伺候人？不瞒您说，整个西市也没有。”
听了牙行伙计的话，胡悦挠头了，照这么说还雇不到人了？
正发愁的时候，就听的街上响起一阵锣声，而后就是高亢的叫卖声传来，“官家小姐，年方十三，体态轻盈，面容娇美，五十两发卖！”
胡悦满头黑线，这尼玛牲口市场吗？
“客官，您不是想找丫鬟嘛，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官家小姐，这在西市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货色，知规识矩，伺候您这样的贵人再合适不过了。”一旁的伙计舔着脸笑道。
胡悦狠狠的瞪了这家伙一眼，转身带着胡四和铁鹰出了门，向斜对面一座开始人群聚拢的高台走去。
倒不是想买，只是想看看这种罪恶行径到底是怎么会事，说不得今天回去就要奋笔疾书八百字，写一篇批判性的作文流传后世，也好让后人看看，这万恶的旧社会到底是如何人吃人的。
怒气冲冲的挤到最前面，胡悦抬头一看，只见六尺高的木台上跪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姑娘，身上穿着一套有些宽大的中衣，头发蓬乱还夹杂着好些杂草，但一张满是惊恐之色的小脸却白白净净，应该是人牙子特意清理过的。
“各位，这小娘皮是嘉兴人士，其父生前乃嘉兴府同知，因犯下大案满门抄斩，妻女家眷尽数发卖。本来她是要被送到教坊司的，不过……呵呵，我家行首的本事大家都是知晓的，用了些手段这才弄到了咱们西市，今日算是各位有福，把这官家小姐买回家去端茶倒水暖被窝，其中滋味的美妙，想必不用在下多说了吧？哈哈哈。”
台上一个八字胡子的猥琐中年男手里拿着一张破锣卖贱笑着，直听得胡悦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破嘴。
“段兄弟，这小娘皮经了你的手，还是完璧吗？”台下有人应和了一句，立刻就引起了一阵哄笑。
姓段的中年男倒是浑不在意，也认出了说话那人，哈哈笑道：“刘员外，段某虽好处子，可这样的金贵货色又怎敢轻易染指？若是坏了她的身子卖不出个好价钱，我家行首可是要拿皮鞭抽人的。呵呵，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是老规矩，起价白银五十两，价高者得！”
胡悦太阳穴突突直跳，尤其是看着台上小姑娘泪汪汪的大眼睛，更是满腔怒火。
这帮混蛋！
“六十两！”
没人注意到胡悦的愤怒，姓段的话音刚落，刚才搭话的刘员外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叫了价。
“八十两！”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叫价的人喊罢，隔着人群冲刘员外抱拳笑道：“刘员外，顾某得罪了。”
可惜话音刚落，便又有人叫了价。
“一百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