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给王原祁打电话,约他去酒会玩儿,叫陆什么的,王原祁总不记得他的名字,家里不算什么排得上号的,本人又总爱摆谱,王原祁是真的懒于应付,直到他在与会名单中看到沈耀的名字,听说是要和一个“魏小姐”相亲,在兰茵名下的酒店。
王原祁觉得有点意思了。他手指在通讯录界面楚孟嘉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他知道他会接,可他没有按下去,大概他也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楚孟嘉一次了。
有意思的事情有很多。
陆凯递过来一杯香槟,王原祁喝了一口,陆凯说:“岭东那片地皮你能拉到投资,恭喜啊,我爹成天搁我面前夸你。”
王原祁手肘撑在酒架上,也不说话,就听陆凯继续说:“我爹啊就是哪哪都对我不满意,他那架势,我看恨不得你是他儿子。”他把杯中的酒喝尽,又拿了一杯,揽过身旁人的肩膀道:“庭舟,你也陪祁哥喝一个,你们也算老相识了吧。”
王原祁对他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有点印象而已——睡过一次,看来是找好新门路了,王原祁冲他一笑,和他们挨个碰了下杯,饮尽杯中酒,“你们聊。”
他朝窗边走去,沈耀今天穿了身西装,衬得人还算修长挺拔,但王原祁看着他,还是觉得他不在自己审美范畴内。
他把人弄上楼,扔到床上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其实完全不想睡他。
沈耀把匕首插进他腹部,他低头看着血涌出来,他开始大笑,完全不陌生这种疼痛。
汗流进眼睛里,当沈耀走出去,门被撞上,他不想承认,那一刻,他脑中闪过的是楚孟嘉的脸。
暗红血液把被褥和床单都弄脏了,王原祁笑得眼泪快出来。
经理叫人来帮他处理伤口,整换床铺,他迷迷糊糊睡了一宿,比没睡还要累。
雨敲在窗台上,滴滴嗒嗒,湿冷的风从窗纱中漏进来,昨天的绷带还绑在腰间。
他裸着上身坐起来,套上衣服,开车回学校。他撑一把黑色大伞,伞沿遮住半张脸。
他从后门进去,路过宿舍区、走过食堂、教学楼、操场,稀疏的撑伞路过的人影里,他看见楚孟嘉和一个男生冒雨往图书馆走,图书馆台阶长的,楚孟嘉戴着帽子,卫衣被雨点打湿了,他像跑步一样迅速跑了上去,在门口拿鞋套戴上,刷卡进了大厅。
王原祁背靠楼下的柱子,点燃一根烟,烟雾吸进肺里,驱散了雨天的寒冷。
在那个房间,王原祁把楚孟嘉压在身下,知道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他不会有,他只谈过一个小女朋友。
王原祁对他那个前女友完全不感兴趣,她是什么样的人,都和他没有关系。
楚孟嘉总是抗拒,他咬着他的唇,笑着问他:“宝贝,你现在对着女人还硬得起来吗?”
楚孟嘉推开他,去浴室。
房里没有套了,他刚才没有用,第一次。
绷带上又湿了,王原祁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要去星洲出差,少则一周,多则说不好,他冲完了澡,下楼,去车库,他看见楚孟嘉蹲在车库的台阶旁抽烟。
烟雾氤氲在他的疏朗的眉宇间,他嘴唇干的,有一个很小的伤口,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干净,应该用来运球、握笔、拿剪刀,现在他指间夹着一根烟。
王原祁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走那根烟,含到嘴里,“不许抽。”他说。
楚孟嘉抬眼看他,叹息似的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路面湿漉漉的,枯黄的树叶在秋天里摇曳,雨好像又要下了。
楚孟嘉转身进了车库,片刻后,戴着头盔的身影从王原祁面前闪过去了。
王原祁在南方的小城里辗转奔波了大半个月,回到北京,同行的律师打车去公司了,他站在恢宏的机场门口,听着各色的乡音,下意识的目的地竟然是酒店,这个故乡,并没有一个家在等着他的归来。
他在酒店的房间里放好行李,屋内一尘不染、一成不变,他风尘仆仆,拨楚孟嘉的电话。
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他执拗的,不知道拨了多少个电话出去。
他站在宿舍楼下那株秋海棠下,阴影把他罩着,他看见楚孟嘉从教学楼的方向走来,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孩,那个校花,她穿红毛衣、长裙、短靴,头发长的,散下来,仰脸看他的时候裙摆旋转,楚孟嘉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像笑了。
他们在岔路口告别。
楚孟嘉往宿舍门口走,他看见王原祁了,海棠花的花影贴在他脸上,像半副诡异的面具。他脸上有意外,他不知道他在这等了多久。
王原祁自己也不知道。他穿一件薄风衣,从南方回来,一直没换,风衣被寒意浸透了,王原祁也感受不到。只是他在生气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楚孟嘉考了一天试,手机一直关着,考完又一直在给女生辅导高数,忘了开机。
他捏了捏拳,肌肉紧绷的,他微叹口气,薄雾散到空气中,“我没收到。”
王原祁笑一声,显然是不信。
楚孟嘉在紧张,他雨天里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刚才和校花在一起,都是笑的,他也许不是在怕,只是在忍。
他不想接他的电话,也许更不想见到他,但是他必须得忍。
王原祁即便是曾经玩过的那些人,也是你情我愿的居多,利益实在是可以消解和购买太多东西了,他要让别人来忍耐什么吗?
王原祁站了太久,意识不到自己的腿是僵的,他往前走一步,膝盖差点弯下去,他不动声色,走到楚孟嘉身前,把他按在宿舍楼灰色的墙面上,冰凉的唇吻上去。
楚孟嘉被他一惊,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可他身上实在太凉了,嘴唇、衣服、手都是凉的,仿佛冰凉入骨,他一个闪念,被王原祁长驱直入,舌尖推进来,一通胡搅蛮缠。
楚孟嘉推开他的时候,两个人呼吸都是乱的。
王原祁喘息着忽然笑了,他说:“你知道吗,校花一直在那边看着我们呢。”
楚孟嘉神色一僵,岔路边的地面上有人影闪过,楼宇下脚步声杂沓而去。
楚孟嘉按在他肩上的手倏然收紧,好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他含着怒意的眼睛凝视他良久,忽然握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扯。
王原祁被他拉着,一点也不生气,他好像现在才又恢复往日的轻松和愉悦了。
几场秋雨过后,温度降得厉害,上了摩托,深夜的凉意更是砭刺入骨,楚孟嘉宽大的背在他身前,衣摆被风吹得飞掠向后,离得近,能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温度,风被他挡了大部分。
楚孟嘉带他来酒店,王原祁来不及意外,他拽着他往里、上楼,他看着王原祁开门。
门刚一打开,楚孟嘉把他推进去,推到床上。
楚孟嘉用力量绝对压制,王原祁跪趴着,侧脸压在床上。
他两只手都被锁着,从头到尾。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没开空调,体温也都渐渐热了。
楚孟嘉松开他的时候,他从床上起来,反手给了他一拳,楚孟嘉没有躲,闷声受着,他在生气什么呢,因为他没接他的电话吗?因为他把他压在身下,还是因为他风尘仆仆地回来,等了那么久,却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他真正想说的话?
他拳头放下来了,没有再打他。
床单上、地板上都落了血。房里的套上次过后就没有再买。
王原祁进浴室。
出来的时候,灯还亮着,屋里没有人。
王原祁点一支烟,他抽了两口,白烟孤零零地飘在屋内,他碾灭了烟头,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