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卿在看到共工的刹那,便已猜出了始末,当下怨恨恼怒尝尽,终是化为一片黯然,费力地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始终……不信我……当初……如此……而今……”
方才那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神力,又遭灵斧重伤,候卿此刻已全然没了气力,说到后来声若游丝。
忽地喉头一腥,喷出一大口血来!便觉手腕被共工一把握住,有甚么正缓缓灌入其体内,但候卿却不如往常般觉出暖意,亦无神力恢复之感,只木然看着眼前已面容扭曲的共工。
候卿从未见过共工这般神情,是甚么让其心焦至此?候卿有丝好奇,却已无力去想,只觉着自己似是被猛地推了一把,仿若坠入了万丈深渊,不断地往下沉去,周遭冰冷刺骨,漆黑一片。
渐渐地,候卿浑身开始麻木了起来,神识亦随之涣散,眼前闪过过去的诸多画面,九黎、不周、幽都,历经的种种如走马灯似的变幻——
幼时哭着要爹爹,直缠得女巫戚着了恼,第一次对他吼道:“不许再问!”
漫天风雨中,长康拿着石头,颤抖着扔向他,一块又一块,失声对他尖叫:“别过来!”
九黎神殿中,共工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赐你姜姓,可好?”
幽池之上,正离猛地一掌将他拍入幽都,恍惚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昆仑悬圃中,烛龙森然地看着他,幽然道:“不周句龙德行兼备、有仁德之心,宜上选!”
余泽边,蚩尤与他一同想法子破女巫戚的蛊噬,握拳迎上他的拳,承诺道:“一言为定!”
迷雾外,看着那粗壮的神识索,祝融哈哈大笑,一把紧握住他的手,回道:“好兄弟!”
一片昏暗中,银灵子眉宇微蹙,苦笑道:“你个大木头,一点不晓得怜香惜玉!”
山水间,银灵子一把抱住他不让其冒险,急着追问道:“当真?”
燕波山上,银灵子笑意盈盈,甜甜道:“我们回家!”
……
过去的点滴片段不断在候卿眼前闪过,只是到得后来竟都与银灵子相关,看着那些或甜蜜或撒娇或佯怒的俏颜交替变幻,最终却定格在一脸心急如焚、泪流满面的楚楚容颜,仿佛正对着他喊着甚么。
候卿想听清她喊的是甚么,想替她抚平紧蹙着的眉头,想为其拭去那令他心碎的泪,很想很想,如此之想,便觉心里忽猛地一抽,随即周身感觉一丝丝恢复!
候卿尝试着接近银灵子的光影处,竟真的靠近了一些!当下奋力往前靠去,只觉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便要碰上之际,候卿忍不住抬起手,想要为其拭泪,便见那一双梨花带雨的桃花眼倏地瞪大,一瞬的震惊过后,又见笑眼弯弯。
候卿心里一暖,忽而有了一种满足感,便觉着若能一直看着这般笑容,也是甚好。
而随着其如此心境变化,候卿忽而发现银灵子的光影之前竟挡着一道身影,且愈来愈大,渐渐遮住了银灵子的面容!
候卿一急,奋力往那身影抓去,直想将其拖下深渊!候卿一把抓住了那身影,猛然往下拽,这才发现,这身影竟是一道兽灵!模样看不甚清晰,却是兽面蛇尾的巨兽模样!
而只要候卿将其往下猛拽,自己便会往光亮处靠近几分,就在其觉着马上要突破这冰冷漆黑的深渊之际,却突感头痛欲裂,直痛得其浑身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剧痛,那兽灵忽地又变大了数十倍,猛地缠住了候卿,将其一把拖了下去!
候卿神力并未恢复,神灵亦是虚弱无力,被这般一拽,全无还手之力,只得眼看着自己又一次坠入深渊,而银灵子的光影正渐行渐远!
候卿奋力挣扎,却无能为力,只一点点往下沉去,而随着其愈来愈下沉,光亮也愈来愈小,而其周身感觉亦又一次一点点在消失!
但就在其差点神识涣散之际,又是一阵难忍的剧痛传来!而这剧痛过后,便见原本已缩为一个小光点的光亮处又再次扩大,背光处又多了一个身影!
候卿只看到光影变幻,却看不清模样,费尽全力集中神识,终是觉出那身影应是一道神灵,且隐隐有股熟悉的气息传来!
便见这神灵似与那兽灵缠斗在了一起,而候卿却忽而觉着神识仿佛又凝聚了起来,浑身知觉又开始恢复,自己似乎又能动了!
候卿略一作想,便知自己应是被那兽灵附了身,而先前其乃为犼所伤,想必那兽灵便是犼了!而眼下这陷在深渊的,正是自己的神灵!只是候卿不明为何犼要弃蚩尤之躯而选他,而那道神灵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显然并非追究之机,为免夜长梦多又出岔子,候卿乘此神识感知恢复之际,一息也不再耽搁,即刻驱使神灵往光影处跃去。
随着其神灵离那两道魂灵愈来愈近,其神识感知也恢复得愈来愈多,候卿终是看清,那道神灵,竟是蚩尤!
候卿很是大吃了一惊,却不及多问,他信蚩尤必是来帮他的!当务之急先与蚩尤神灵联手,将犼的兽灵逐出自己体内再说!
当下尽全力凝聚神识,而蚩尤神灵显然也发觉了候卿神灵正逐渐醒觉,两道神灵前后夹击着犼的兽灵!
魂灵相斗与寻常争斗不同,并无具形攻击,而是灵识相攻,对心神凝聚力要求甚高,一念之差便可能灵识被毁,可谓比具象攻势更危险!
眼下候卿虽受了重伤,神灵攻势偏弱,但犼亦是受伤不轻,且有蚩尤相助,倒也一时未落下风,只是长此以往难免损耗神气,而因是在候卿体内,此消彼长,犼却会愈来愈强大,故而绝非长久之计!
候卿与蚩尤皆知此节,当下对视了一眼,下一瞬同时出手,一个猛推一个强拽,便欲将犼的兽灵逐出,不料其竟在转瞬间变大了许多,一时间皆未将其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