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一人坐在指挥舱里,单是看着那双眼睛,整个人就好似在朝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四号实验体在笑,她在笑。杰拉德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也许他没有多余的意识去思考这件事。此刻,唯一可供他支配的感觉是视觉——他看到,太阳王在纷杂的炮击中重生了。
他的潜意识里出现这样一个问题——太阳王太阳王,难道不是那个亚洲少年?难道不是一号实验体?为何,为何四号实验体也是太阳王,为何?为何
杰拉德撑不住了,原本高度紧张的神经被突如其来的威严截杀,就像一股绷得极紧的麻绳被突然劈成两段,他的双眼开始往外渗血,仿佛是被太阳王的目光吸了出来。
类似的症状也同样出现在前线澳美联军的士兵身上,所有士兵都看到了卢千雪从火焰中重生,五十五辆豹式坦克持续了数分钟的集中炮击甚至没有伤她一分,她却只需睁眼,就可以轻松压制整支大部队,也许消灭也不是问题。
澳美联军的大部分士兵都失去了自我意识,后垒豹式坦克群不再发射炮击了,前垒雷神坦克群的速度也开始放缓——失去了推进的动力,雷神坦克近两百吨的车重会迅速压停本体,这支庞大的坦克群可能无法抵达太阳王所在方位了,太阳王会活着战争失败了——这是杰拉德·雷蒙最后的思考。双眼开始喷血,两道血柱像是横置的喷泉一样喷了出来,两颗眼球被由内而外的推力喷在指挥台上,像两颗弹珠一样落在地上,他死了——澳美联军佩恩顿部队的总指挥,死了。
阿廖莎林场中,各辆坦克的驾驶舱里,澳美联军的士兵们都开始失血,开始昏迷,开始死去,仅仅是因为太阳王的开眼。前垒雷神坦克群只能借着残存的惯性推进,沉重的车体迅速消磨着前进速度,每进一寸,都像是扛着整个世界般沉重。而后垒的豹式坦克群比雷神坦克群要轻便不少,即使失去动力,它们仍然能保持一定的速度。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后垒的豹式坦克一辆接一辆地撞在前垒雷神坦克上,像是催促前垒快走,可是谁都知道,这已是一场必败的战争了。
斯莱曼看着那个亚洲女孩的背影,或者说恶魔的背影——林场中央只有一对接天的膜翼。那个恶魔似乎不再针对英军部队了,她现在正背对着林场北侧的英军坦克群,而面对着南侧的澳美联军坦克群——那支坦克群正在减速,不见任何爆炸或者炮击,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开始减速了。
世界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
斯莱曼看着这一切,不敢轻举妄动,本方的四十六辆猎豹坦克还在持续接近那个恶魔。
“回报进度,剩余时间。”斯莱曼连通b队,轻声下令。
“72%,距组装完成还需约六分钟。”b队回复了。
斯莱曼的眉头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六分钟啊”
他犹豫了两秒钟,拍案下令。
“全体停军!重炮打击!”
猎豹坦克的驾驶员都愣了,世界凝固了一秒——一秒后,打击坐标发送到各大猎豹坦克中,打击目标是那个长着巨翼的女孩,而非澳美联军。
四十六辆猎豹坦克同时制动,浓厚的沙尘向前扑起一张大幕,将卢千雪笼罩在了其中。沙尘还未完全落下,疯狂的炮击就接踵而至,每一击都准确无误地打在那对膜翼上——实际上,掌炮手瞄准的都是女孩本体,可是那对膜翼总是能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过来,护住本体。
先前,太阳王接受着澳美联军五十五辆豹式坦克的连续炮击,现在,她又接受着英军四十六猎豹坦克的全力炮击。而后者的威力远超前者。太阳王可以在澳美联军的炮火中毫发无损,但还是被英军的炮火打得连连后退,更无法继续压制南侧的澳美联军了。
这看似敌对的两方势力,却在关键时刻各救了对方一次。因为他们都明白,太阳王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黑川内武已经许久没有参与战争了,甚至有士兵怀疑鲸号已经被英军击沉,总司令死了之类的。六分队的军官鲁塔·诺埃尔在海尔德平原犯下大错,不知所踪。三分队的军官迪兰·霍夫曼因为无法继续作出战争贡献,被友军碾死。五分队军官,也是战区总指挥的杰拉德·雷蒙,美国总统的弟弟,也因为直视太阳王被杀灭灵魂。
至此,澳美联军派出的佩恩顿部队已经支离破碎,士兵载具损伤更是不计其数。然而,绝命之野兽往往更具有爆发力。
引擎爆鸣!
澳美联军还残余着十余名精神力强大的士兵,他们在太阳王的精神压制中幸存下来,再次启动了六辆雷神坦克——而这,正是斯莱曼想看到的。
他见澳美联军的坦克再次开动,便给猎豹坦克群下了停火的令,同时连通b队军官,问起了命运钟的组装进度。
“回报进度,剩余时间。”
“91%,七十四秒。”
斯莱曼没回应,双眼直视前方——是如同先前一样的大火,大火中同样不见的女孩的身影。远处,澳美联军的六辆雷神坦克向着大火隆隆开进,仿佛扑火的飞蛾。
斯莱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轻声嘀咕道。
“澳美联军,真是愚忠啊”
英军几乎在阿廖莎战役中取胜。斯莱曼的策略只有一个——在本方命运钟完成组装之前,决不让那个亚洲女孩得到喘息的间隙。一开始,卢千雪压制英军,被澳美联军的雷神坦克群打断,当她反过来压制澳美联军,斯莱曼又下令执行炮击。他已经不怕那个亚洲女孩被炮击杀死了——敌军如此狂轰滥炸都无法伤她分毫,本方的猎豹坦克也必定无法杀死她。澳美联军想杀死她,而斯莱曼想牵制她。这一切,只为保护后方命运钟,也只有命运钟能真正压制那个恶魔。
斯莱曼预想的时机即将到来了——猎豹坦克群已经停止炮击,中央火团正在渐渐熄灭,而敌军六辆雷神坦克正朝着那里开进,即将接触了。
“汇报进度。”斯莱曼连通后方b队。
“94%,五十秒。”
来不及了,前方火团即将熄灭,如果太阳王的精神力还是强健如初,只能再次执行炮击,而且恐怕无效。那一刻,斯莱曼也不由得动了杀念——如果炮击能有效,就让大不列颠帝国的部队将太阳王埋葬于此吧,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的
这么想着,斯莱曼又连通了a、d分队,两支重炮部队四十六辆猎豹坦克毫发未损,状态满满。
“炮击就绪。”
咣咣的上膛声回荡在夜空,所有猎豹坦克同时上膛,炮管指准一处,便是那团将灭未灭的火焰。只等一声令下,无论是幸存的太阳王,还是六辆雷神坦克,都将在一声巨响中化为灰烬。
澳美联军终于抵达目标阵地,直冲进火焰——战争伊始,黑川内武共派出三支分队,共计一百二十辆坦克、六十一辆装甲车和约两万名士兵参加阿廖莎之战。却只有六辆坦克和十余名士兵真正突出重围,接触到四号实验体。澳美联军在佩恩顿战区的兵力被英军伏击和军官内斗不断消耗。此刻,这六辆坦克和十余名士兵就是全部兵力了。
敌军六辆雷神坦克以全速冲进中央火团,仿佛就此消失。
斯莱曼的神经紧绷着——他希望敌军的几辆坦克能碾死亚洲女孩,如果不能碾死,那便由本方炮击结束她的生命。此时他已完全忘记三世女王的命令,一心只想杀掉那个“长着翅膀的东西”,他双眼直直地盯着,随时准备下令炮击。
火焰的噼啪声逐渐低沉下去。
“命运钟组装完成!”b队的回报突然切进斯莱曼的意识。
几乎同一瞬间,中央火焰破天沸腾!六辆雷神坦克被同时炸了出来,两百吨重的车体被掀起足有七八米高,像是六颗沸腾的流星划过夜空。
“斯莱曼!背叛者!”太古的声线接踵而至。
后方的汇报和前方的威压同时冲入斯莱曼的脑海,可他却一句也没来得及听清——他的头颅直接爆炸了。像一颗血球被隔空捏爆,溅射的鲜血染红了猎豹坦克的指挥室。
太阳王疯狂了。
一时间,林场中的所有火焰都向着中央聚集,仿佛被吸了过来,整片林场的地面都被火焰铺满,流动仿佛火河,渐渐在林场中央形成类似于漩涡的地带,周遭火焰被吸到中央后又开始向上倒吸,一支巨大的旋转火柱在数秒之内成型。
原本驻停的猎豹坦克群也被吸动,火焰像是一条燃烧的传送带在坦克履带下铺开,吸着所有坦克向中央汇聚。英军的坦克驾驶员都开始强行制动,想摆脱这股无名的吸力,却是徒劳的。太阳王的吸引力远甚于坦克履带的后推力,强行制动只会导致翻车,几乎所有坦克都自后向前地翻起,坦克炮台重重地砸在火焰地面上,履带则朝天翻起,所有车体都颠倒了过来,失去行动能力。即使如此,它们仍然无法逃脱火焰的漩涡,火河的流动愈发加快了,青黑的坦克浮沉其中,仿佛进献魔神的祭品。
英军a、d两队已经完全失去战斗能力,后方c队距离中央林场较远,不受火河波及,在c队的更后方是b队,他们已经完成了命运钟的组装——但是由于距离太远,无法执行共鸣。斯莱曼死了,b队军官也不顾得那么多,开始向前推进。
c队见b队开始前进,也开始朝着中央火焰漩涡驶去。c队的任务颇为危险——以装甲车的推进路程来测定火焰漩涡的杀伤范围,给后方b队提供安全距离的参考。
英军的装甲车队分为前后两路向着中央林场推进,火焰漩涡越来越庞大了,中央火柱已经形成一种类似火龙卷的纹路,看似静止,却又时刻涌动,英军的许多猎豹坦克都被卷入其中,被火焰之流冲上几十米的高空,看起来十分壮丽,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种毁灭前的壮丽。
c队谨慎地朝着林场中央开进,速度奇慢。突然,行进在最前排的四辆装甲车同时爆炸,却并没有来自何处的攻击。军官没来得及思考,后排两辆装甲车也紧接着爆炸——爆炸并非攻击导致,更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停军!”c队军官大吼。
英军bc两队同时停军,太阳王张开了一道无形的领域,任何进入领域的载具或者士兵都将被杀灭,而中央的火焰仍在汇聚,热浪扑面。
c队军官感到不妙,连通b队军官,b队军官却先开口,说出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好消息。
“允许共鸣。”
“开始共鸣!”c队军官想了一想,接着补充道。
“注意隐蔽。”
b队已经进入共鸣距离,即使隔着一张无形的领域,仍然可以保持不错的共鸣效果。英军两支装甲车队都停下了,c队在领域外保持警戒,b队在后方开始执行共鸣。两座命运钟左右对立,两道隐形膜自上而下地覆盖全钟,很快便消失在无边火焰中,所有士兵和技术人员退开,避免被太阳王察觉命运钟的具体位置。
共鸣开始了,效果显著——林场中央的巨大火柱开始坍塌,火焰漩涡停转,火河息止,所有事物只在原地燃烧,不再汇聚。
“好!”c队军官振臂高呼。
他没多想,启动装甲车朝中央开进,想要验收战争成果。然而,那辆装甲车前进没几米便轰然爆炸,太阳王的领域仍未消退!
卢千雪出现在火焰中,背后的膜翼更加粗壮,更加庞大,浓厚的岩浆滴落下来,地面瞬间融化。她看着远处c队的装甲车,装甲车里的众多士兵也看着她——双方对视不过一秒,猩红射线便一线切开了所有装甲车,驻扎在领域外的英军c队也被全灭。
此刻,整处阿廖莎林场只剩下一支部队,便是英军的压制部队,命运钟已经开始共鸣了,太阳王感到明显的压力——那是一种极强的压力,远甚于坦克炮击。她无法确定命运钟的具体位置,只能以猩红之光胡乱扫射,扫灭数百名英军士兵,却始终没有伤及最有威胁的命运钟。
压力越来越强了,命运钟的共鸣进程不断攀升,待到共鸣完成,太阳恶魔便被完全压制。卢千雪吃力地向前走着,背后的膜翼不断收缩,似乎正在被强行压回背阔肌。又过了几秒钟,她甚至走不动路了,只能跪在地上,低头流泪,赤红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在地上发出呲呲的爆响。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她喃喃道。
幸存的士兵已经不多了,他们听着这声音,像是女孩在抽泣,又像是魔神在暴怒。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看起来,命运钟的共鸣是有效果的。他们等着,等着,只等共鸣进度推满,佩恩顿战区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不甘心啊!”卢千雪跪地抬头,瞳孔上翻,整个眼眶已经被完全的猩红填满,一道粗壮的猩红之光直透云层,天幕被撕出一个大洞。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士兵们听着恶魔机械式的重复,心悸不已。而更令他们心悸的,是周围的火焰——火焰又开始汇集了!
“我不甘心”
林场周围的火焰都朝着中央扑来,仿佛四方海啸吞噬中岛,比先前更快!只一瞬间,一道比先前高壮了数倍的火柱在天地间立起,随后便再次坍塌,数十米高的火浪四方喷涌,一朵微型蘑菇云冲入云霄——太阳王无法判断命运钟的具体位置,用自己最后的精神力展开了核弹级别的引爆,她宁愿耗尽所有精神力,也不愿被命运钟控制。
一时间,英国西南方向的整条海岸线都被震动。
地狱般的火浪四扑,像一只巨兽张开大口吞吃所有,临近士兵们根本来不及挣扎,在千分之一秒内化作焦炭,引爆威力之大将整片阿廖莎林场瞬间荡平,周围地层的平均厚度被削去十余米,强大的火焰从林场南面冲出,直接吞没了驻扎在海尔德平原的澳美联军部队,气浪比火焰冲得更远,直追鲁塔和迪诺威用于返回鲸号的雷神坦克——那辆坦克差点被掀翻,好在鲁塔驾驶技术不错,才勉强稳住。罗格带领的鬼火部队刚刚进入埃克塞特城域,距离佩恩顿不远,也感受到强烈的气浪扑面而来,他们没有武器,全体卧倒在废墟中,仍有数十人身受重伤。爆炸掀起的震感传播最远,伦敦的铁神堡和托贝近海的鲸号,这两处战争指挥部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感,连作为次战场的普利茅斯洛斯克港也感受到了震动。
太阳王引起的爆炸威力传遍大半张英国版图,仿佛在向各大战场诉说着什么。
火焰和气浪数分钟后才退去,大地还在持续微震——英军的两座命运钟根本无法在天地核爆中幸存,双双被毁,整座佩恩顿城也被烧作焦炭。阿廖莎林场已经是一片漆黑,漆黑中分辨不出任何事物,只有卢千雪一人仍然跪坐在林场中央,太阳王的意志能量已经耗尽,无法继续占据卢千雪的身体,而卢千雪,她也彻底耗尽了自己的身体能量,心脏竭力地跳动着,越来越缓,越来越慢
佩恩顿之战最终以一场微型核爆告终,澳美联军的三五六分队和英军的四支武装部队在这场战争中双双覆灭,没有留下一具尸体或者残骸,只有一望无垠的大地被月光映亮,泛着漆黑的阴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