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蒙醒了,头疼欲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那些“刚出生”时的往事,那些草屋,那些西瓜,那些树皮牌,那些肤色各异的少年,再也未见的十六号,还有大哭着告别自己的一号。活动中心里的一切,是他认识这个世界的起点。
达蒙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额头,是存在的,手,也是存在的,自己再次拥有实际的**。他又看了看周围,很亮,闪着金光,折叠世界已经完成第三次重置,此时的达蒙正身处铁神堡内,英国皇家会议室。
全场沉默,大屏幕上闪着同先前一样的淡蓝,数百名与会者同时低头沉默。达蒙注意到,斯特洛里克正坐在圆桌主位,而圆桌副位,空空如也。
这时候,淡蓝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一排深红的数字,非常突兀,似乎是在刻意引达蒙的注意。达蒙看到了那排数字——2124年4月24日,这场会议,仍然发生在四十八年前,自己还未回到真实世界。与此同时,场景凝固,这部电影被按下暂停键。
达蒙的回忆接上了国之墙总部的场景——英国一世国王被自己的亲哥哥杀死在日本。显然,此时的国父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这位六十四岁高龄的老人如愿以偿,坐上了国王的位置。
这与历史相符——英国二世国王,正是斯特洛里克·迈思琳,第一条王位继承链浮出水面。令达蒙感到疑惑的是,杰莉斯特并不在会议室里,据罗斯塔曼所说,真实的历史应该是——她作为黑暗降生计划的目标,被黑川正雄强暴,而后带着身孕被安全送回了英国,而出生的孩子也被二世国王流放,也就是达蒙自己。
达蒙看着那排数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罗斯塔曼篡改了折叠世界,此处发生的事情,并不一定是真实历史。
达蒙就以此为基准,开始了整个日本之行的回溯——克狄罗夫妇在2月19日的傍晚踏上东京外港。当日约晚八点,两人双双失去意识堕入命运钟,在此之前,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而在此之后,都是错乱之后的折叠世界。
20日凌晨,罗斯塔曼将本该被当场处死的克狄罗放出命运钟,于是克狄罗攻击了影皇。在罗斯塔曼的保护下,影皇保全生命,但身受重伤,克狄罗命陨日本岛。
据达蒙推测,那种伤势对于身为普通人的影皇来说,最乐观估计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恢复。也就是说,在篡改后的折叠世界里,在4月24日的此时,大洋彼岸的影皇可能还在恢复期,尚无法实施“黑暗降生”的最后一步,所以杰莉斯特·迈思琳还被囚禁在日本的命运钟里,也没有被送回英国。
而真实历史中的影皇并未受伤,在处死克狄罗之后,便直接发动黑暗降生计划,并将杰莉斯特安全送回了英国。显然,王后归国的过程不会持续两个月之久,如果这场4月24日的会议是真实历史,杰莉斯特必然会出席,但达蒙并未在会议室里找到她——这样,他的猜测得到第一个逻辑支撑点。
接下来,他开始寻找第二个逻辑支撑点——国王的死讯。不管克狄罗是像真实历史中那样被当场处死,还是被罗斯塔曼篡改设定后亲手杀死,他的死讯都不可能隐瞒两个月之久,这也完全符合会议室里的座列——斯特洛里克坐在主位,副位空空如也,如果英国未得知国王的死讯,斯特洛里克绝对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松地坐在圆桌主位。
还有第三个逻辑支撑点——那便是逻辑本身,不管真实历史还是折叠世界,逻辑本身都是被定死的,无法篡改。罗斯塔曼放出克狄罗并杀死了他,国王的死局未变,但影皇身受重伤,黑暗降生计划也被延后近两个月,2124年4月24日,王后尚未归国,黑暗降生计划还没有全部完成。
这是三角逻辑推测法,同样,这个方法也是达蒙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本书上学到的——每一件不可知的事物背后,都必有三个逻辑支撑点,因果链,时间线,逻辑本身。
因果链——据罗斯塔曼所说,在真实历史中的2月19日到4月24日,克狄罗早已被当场处以死刑,影皇完成黑暗降生计划,杰莉斯特被安全送回英国,罗斯塔曼也随之潜入英国,这一做法直接导致影皇发动敌英战争。而在眼前这个错乱之后的折叠世界里,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时间线——罗斯塔曼强行篡改折叠世界设定,克狄罗攻击影皇,导致影皇身受重伤,黑暗降生计划也因此被迫延后两个月,罗斯塔曼和杰莉斯特仍未归国,敌英战争还是未知数。解释并对应前者。
逻辑本身——因为罗斯塔曼放出克狄罗,导致后面一系列的因果链错乱,时间线被整体后移,原因被篡改,逻辑本身也发生变动,使事件的走向汇入不同的终点。
达蒙利用这种三角逻辑推测法,对整个日本之行进行回溯,将其头尾连了起来,渐渐理清了逻辑与事实的关系,他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这二者的错位点。
最终结论在达蒙脑海中诞生——因果链,因为罗斯塔曼篡改折叠世界而错乱。时间线,是因果链错乱而引起的整体后推两个月。而逻辑本身,则是前二者的驱动力和衔接点,不参与其中,但是完美地引导了事件的走向。自己现在身处的这场会议,在真实历史中是不存在的,是折叠世界被篡改之后的结果——一种依附于逻辑发展,却衍生在事实之外的结果,因果链错乱之必然产物。
一瞬间,场景松开了凝固。仿佛达蒙的思维就是这部电影的播放键,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只要他推测出正确的事件走向,折叠世界里的故事就会开始演绎。达蒙发现,与先前那场皇家会议不同,此次会议的与会者更多,而且这些人都被赋予了“生存性”和“互动性”,可以开口说话,也会对事件产生动作。
这是折叠世界建设者特地区分开来的,为了让达蒙知道某些事情。而在因果链错乱之后,黑暗降生计划,甚至整个英日恩怨都可能产生了变数,而且诞生了新的人物。
果然,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达蒙未在先前的会议中见到他,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军章别满了左右两肩,而最显眼的,当属他右肩上的那个总司令军章。这人是总司令?达蒙想。
“王后失踪之事,是否通告国际联盟?”他的军姿非常标准,向国父问道。
达蒙明白了,英国高层此时应该还不知道黑暗降生计划,因为他们将“杰莉斯特尚未归国”之事定义为失踪。国父,不,他现在应该是国王了,斯特洛里克抬起头来。
“拉克斯,你先坐下。”
那位司令坐了下来。
达蒙猜测,这个叫拉克斯的总司令就是因果链错乱所诞生的新人物,极有可能就是变数所在。对于如此重要的人物,达蒙开始向折叠世界“索要”信息。
这位总司令名为拉克斯·迈思琳,是老斯特洛里克的亲信,克狄罗当任时,他只是作为副司令就职于国防部,被当时的总司令压着一头,就像国父也总被国王压着一头。而当克狄罗的死讯传到英国,斯特洛里克最先做的事不是组织军队去讨伐日本,而是强行办理了国王的死亡证明——斯特洛里克以国父之威严强逼皇家墓地为克狄罗开具死亡证明,而后举行了一场没有遗体、象征性的葬礼。葬礼结束之后,一世国王的存在被抹去,斯特洛里克开始办理王位更替的手续,这也符合他的阴谋——一直以来,他都想除掉克狄罗,由自己坐上王位。这颗种子在深渊之战发动的2121年就已埋下,三年了,斯特洛里克终于达成目标,而随着他的上位,原来总司令也被迫下台,由拉克斯·迈思琳出任总司令。这样一来,斯特洛里克就将英国政治和军事两大权力集中在自己的手里。
以上往事,是像记忆般被直接输入达蒙脑海的,没有语言叙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达蒙意识到,杰莉斯特女王和罗斯塔曼都不在这里,也就是说,折叠世界的“告知程序”并不需要经那二人之手,相反,折叠世界可能是为自己单独服务的,只要想“索取”就能“得到”,建设者只是作为辅助角色存在——罗斯塔曼和杰莉斯特都只是助接受人,而主接受人,就是达蒙·洛克西,或者说,四十八年前出生的格罗里·迈思琳!
会议继续。
“王后失踪一事,是否与日本有着必定的关联?”斯特洛里克问,并不看谁。
“毋庸置疑。”拉克斯说。
“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日本方面已经履行信中诺言,人工授精已经完成,但王后在归国的途中失踪?”
此话一出,有些与会者的眉头皱了起来,拉克斯默不作声,大家都害怕二世国王的威严,不敢斥责他。但达蒙没什么不敢的,反正这些人也看不到他。他心想——斯特洛里克这个老混蛋!对前任国王之死只字不提,王后日本之行失踪两个月,他现在竟然还在为日本开脱?甚至还捏造出这种概率极小的事件,荒谬!荒谬之极!
这时,达蒙为自己一个新产生的想法感到无比恐惧——斯特洛里克,在为日本开脱?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在怕谁?影皇?天皇?还是整个日本?抑或达蒙将先前被自己证实谬误的结论翻了出来——英国国父斯特洛里克与日本影皇黑川正雄勾结,为了除掉克狄罗国王!怪不得!怪不得黑川正雄如此熟知迈思琳家族的缺点,还称国王夫妇为“老朋友”。
对达蒙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坏消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二世国王就是英日恩怨的元凶!即使恩怨之源确实来自于他,但2076年的“屠村”事件实属无意,2124年与日本勾结才是真正的罪恶!此时,达蒙又突然想到——影皇仇恨斯特洛里克,因为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他又为何会与国父勾结呢?只有一种可能——斯特洛里克仍未意识到影皇极度仇恨自己,所以接受了影皇的合作邀请,二人达成契约杀死了克狄罗国王。但他没想到,影皇在利用自己的阴暗心理,去达成更加阴暗的“黑暗降生计划”。
四十八年前的英国二世国王,不仅是个畜生,还是个蠢货!连自己的女儿都出卖,为了达成与影皇的约定,杀死克狄罗坐上王位,到头来还是被影皇利用,对整个英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这个推测太可怕了,可怕到逼出了达蒙懦弱的灵魂,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他希望整个事件的发展不是自己推测的那样。
“请发动敌日战争吧!日本在公然挑起国际争端!”拉克斯再次起立,请求二世国王下令。一呼百应,众多与会者纷纷呼吁发动敌日战争,场面嘈杂。
“不可!”斯特洛里克巨掌拍案,一口回绝。
日本寄来一封纸信,诱骗国王夫妇前往日本遭到伏击,国王命陨日本岛,王后不知所踪——这种事,不管发生在哪个国家,都必然要发动战争。但斯特洛里克作为二世国王,仍然在护着日本。
除非,达蒙想到唯一的可能性来推翻自己的猜测——斯特洛里克不敢。他不敢对日本发动战争,他害怕,他在怕什么?日本太强?的确,但四十八年前的英国很弱吗?强大的迈思琳家族在短短五个月时间里就横扫洛狄亚克王朝,有如此神力的加持,斯特洛里克还是不敢发动战争?而且,先前他也是一直主张退出国际联盟的,那也相当于跟日本作对,他现在又如何退缩了呢?他在怕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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