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光义兄说得好!”
“要我说,咱们先不着急去午门外请愿,先在这里把这个蛊惑人心的奸贼擒拿,扭送官府再说!”
“没错,王兄说得在理!”
……
一众跟随而来的生员们齐声叫好,就连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喊了几句。
名叫冯光义的年轻生员微微颔首示意,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十分潇洒地将双手负在身后,挺直身躯喝道:“汝还有何说?”
冯光义的言语动作,可将朱和标气的不轻。
虽然他沦落为青皮,可对宗室的身份,却颇为自豪和看重,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为儿子弄个出身。
没想到年轻的生员却将宗室从头到尾一通数落,就差没说大明的宗室是国家的蛀虫,是一群造粪的机器。
平心而论,冯光义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站在朱和标的立场上来说,他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禄米自从十岁之后,就没有领过。不能从政、从商,不能务农、做工,一路乞讨来到京城,几死还生。
苦、累、脏、差,什么没有体会过?至今也不过就是一个青皮!
而那些生员们呢?普遍家庭都很富裕,从小不说锦衣玉食,却也是温饱无忧。每日里不过是跟着先生写写字,读读书。
十指不沾春水,两臂不用背抗,也不用劳心费力就能落个读书人的好名声,日后的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两相对比,朱和标觉得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宗室子弟,似乎要惨得多。
生活已经如此的不公,这些人还偏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们进行指责,仿佛他们生下来就是十恶不赦一般。
朱和标无法容忍,亮出自己辅国中尉的身份,想要将许多宗室子弟生活困苦的事情也说上一遍。
然而,论起嘴皮子,他哪里是这些整日之乎者也的生员们的对手。
三说两说,言语当中的火药味就越来越浓。
尤其朱和标只是一张嘴,冯光义和他的小伙伴们加在一起有三四十人,两方面根本没有可比性。
既然说不过,那就打!
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小年轻的数落得跟狗一样,若是不了了之,今后还如何在南城区这片立足。
想到这里,朱和标也不再废话,挥了挥手,一群青皮就冲来上来。
青皮VS生员,结果没有丝毫的悬念。
拳头与棍棒齐飞,眼泪共鼻涕一色!
当衙役们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到时,现场只留下三、四十位满地打滚的生员,和一个头上顶着辅国中尉腰牌,一脸云淡风轻的——朱和标!
………
国子监的生员集体遭到青皮的殴打,此事在大明虽然不是第一次,可造成的影响却十分恶劣。
国子监中的其余生员闻风而动,聚集在顺天府,要求顺天府的府尹严惩凶手。
生员们多数都是有功名在身,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顺天府的府尹陈嘉定也不敢大意。
尤其这些生员的背后,家庭、座师、同窗、友人,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一旦处理不善,府尹的位置很可能就此不稳。
因此陈嘉定亲自出面,对激愤的生员们好言安慰,表示一定会从严处理。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生员们哄回了国子监。
可是……到底应该怎样一个从严法,陈嘉定感到有些为难。
朱和标作为一个老资格的青皮,做事十分有分寸。
国子监的生员虽然挨了打,却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在家歇上几日就没有大碍。
而指挥人打人的朱和标既是宗亲,又是主动投案自首,同时声称打人是为了维护皇帝陛下,为了维护宗室的尊严。
如此一来,打人事件就不能只判朱和标单方面的责任。
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尽管生员们吃了一些亏,可若说是完全没有责任,却也不现实。毕竟当时围观的百姓有不少,事情的经过根本就瞒不了人。
可若是判两方面都有责任……
聚众斗殴,又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就算是严判,又能严到哪里去?
何况还是生员们主动生事,人家在街口唱戏唱得好好的,你们凑哪门子的热闹。
想去请愿,直接去午门找皇帝就好,和一个青皮较什么劲儿啊!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圣贤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嘉定紧皱双眉,不住唉声叹气。
他是读书人出身,屁股首先就坐在了生员这一边。可朱和标打人事出有因,事情又牵扯到宗室和皇帝,这个烫手的山芋,他可不想接。
思前想后,陈嘉定最后一咬牙,如幕僚建议的一般,连夜上报到内阁。
首辅叶向高收到消息,一脸的郁郁。
如今的他,真的是有些心力憔悴。
给信王提俸,不过是一年增加几万石支出的小事,如今却弄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
藩王和宗亲们已经卷进来了,皇帝陛下也明显流露出赞同的态度,可看赵南星等人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妥协。
只是……一味的强硬,一味的与皇权对抗,难道还要再次上演嘉靖朝的“大礼仪”和万历朝的“国本之争”?
国家四方不稳;北方旱灾一年比一年严重;百姓贫困,生活越发的艰难;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官员之间攀比奢靡成风;辽东的建奴频频用兵;蒙古的林丹汗部也时常寇边……
这么多的事情不去想办法处理,偏偏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弹劾我,我弹劾你,争来斗去,又有什么意义?
朝堂上如此,地方上的官员也是得过且过。
青皮和生员发生冲突,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闹到内阁来。
什么事情都要内阁想办法,还要官员干什么?
尽管叶向高也能够理解,陈嘉定不愿意趟浑水的想法。可是连这么点担当都没有,怎么当顺天府的府尹?
想到这里,叶向高愈发的烦躁。
赵南星是他的好友这不假,当初在东林党还很弱小的时候,两个人也曾经结为刎颈之交。
可如今随着两人的分歧逐渐变大,两人也越行越远,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默契。
叶向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辞官不做的念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建极殿大学士,内阁次辅韩爌快步走了进来。
“不好了……进卿兄,出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