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秦溪两只手搭在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木。而餐桌上放着她亲手做的六盘菜。
萧木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看秦溪。她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中波光闪动,一副圆形的眼镜框衬得她在成熟中又透着几分可爱。不得不承认,秦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好吃。”看着秦溪一脸的期待,萧木不由得撒谎了。
桌上放着黄焖鸡,香酥里脊,小炒牛肉,蒜蓉生菜,红烧茄子以及干煸四季豆。都是萧木最爱吃的菜。它们的卖相十分诱人,只是味道嘛.......
黄焖鸡咸了,香酥里脊软了,小炒牛肉老了,蒜蓉生菜没熟透,红烧茄子硬了,干煸四季豆有些糊了。
听了萧木的话,秦溪小巧如水蜜桃般粉嫩的嘴唇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露出十二颗洁白的牙齿。秦溪总是笑得灿烂,从不曾有过淑女露八颗牙齿的那般微笑。
她仍旧是双手搭在餐桌上,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吃。
“你不吃吗?”萧木问。秦溪如此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会令他有些不自在。
“因为它们不好吃啊。”秦溪头微微一侧,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
“你……”看着那张脸上满意出来的俏皮,萧木微怔,莫非秦溪是故意把菜做成这样的?
“我们先吃蛋糕吧。”不等萧木问话,秦溪便忽然拿起了水果刀,开始切割面前的提拉米苏蛋糕。
提拉米苏,意大利语的意思是:马上带我走。
今天,是萧木和秦溪结婚的第三个年头,和第一年一样,秦溪做了提拉米苏。
萧木将软软的蛋糕放入口中。蛋糕的口味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少了些酒的味道,多了些咖啡的味道,萧木不觉间微微蹙起了眉头,却仍旧是面上平静无波地将蛋糕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秦溪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无论她的菜与点心做得如何,萧木总是不言不语地吃。她不知道萧木是顾及她的感受,还是根本不在乎。以往做提拉米苏时,她总喜欢多加一些酒,酒让人沉醉。
可是,萧木,现在酒该醒了。
“萧木,你还记得第一个结婚纪念日时我做晚餐吗?那一餐,真的很好吃对不对?”说着秦溪的笑容敛了敛。
萧木点头。秦溪做饭从来都很好吃。每当疲惫晚归之时候吃上那些仍旧温热的菜肴,他就觉得,娶她,也不是全无好处。可是今天,她发挥失常了。
“萧木,你或许知道,我总是希望生活有一些仪式感。”
“嗯。”萧木低声答。
对于萧木而言,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着某些过往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秦溪却不同,她对于一些日子总是十分执着。生日,纪念日,萧木公司成立的日子……每到这些日子,秦溪总是会变着法地庆祝,独一无二,用心而隆重。
或许是萧木方才的语气太过不经心,秦溪默默垂下眼,沉默了许久,像是在酝酿情绪:“萧木,这顿饭,我是故意做成这样的。我希望,开始和结束一样,令人记忆深刻。”
她说,结束,语气尽可能地淡然,似乎在说什么平常的事。
萧木手中的筷子猛地顿了顿,脑海里反复思量着秦溪刚才的话。他抬起头,看向秦溪,疑惑,惊讶。
“你什么意思?”纵然心中已经惊涛骇浪,但萧木的声音,永远冷静而平淡。
秦溪浅笑,伸手向后掏了掏,一个A4大小的牛皮纸袋被递到萧木面前:“这是纪念日的礼物。”
仿佛预感到什么,萧木沉默了半刻,才伸手接过那个纸袋。解开封口的线,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将其中的纸往上提了几分。五个黑色加粗的字体赫然落入眼中:“离婚协议书”。
他一时怔住了。
“萧木,这是纪念日的礼物,我送自由给你。萧木,你有没有礼物要送给我?”没有等待萧木的回应,秦溪微微歪歪脑袋这么说,语气和儿童撒娇讨要礼物一般。
“秦溪,你别闹了。”萧木望着那五个字,语气加重了几分。
“萧木,你果然又没有给我准备礼物。”秦溪略带失落地撅撅嘴,仿佛不知道萧木说的是离婚协议书的事。
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有力的骨节变得清晰。深邃的瞳孔教人看不明白他的心情:“秦溪,妈不会同意的。”
很早以前,秦溪便父母双亡。萧木说的“妈”,是萧木的妈妈,赵舒琳。
秦溪的双目忽然放了放光,露出有些得意的神色:“萧木,妈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
萧木的双目之中难得掀起波澜。三年前若不是母亲,他怎么会娶了秦溪?这些年他多次与母亲说过想要离婚,都落得不欢而散,如今为何忽然同意了?
“妈为什么同意?”
“为什么同意啊?”秦溪重复了一遍萧木的话,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我就和妈说,如果我不和你离婚,她永远也抱不上孙子了,哈哈。”
三年,萧木一直是一个好丈夫。洁身自好,从来不与别的女子纠缠,给足了这段婚姻以忠诚。但他唯独没有付出秦溪最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爱。
他们始终分房而睡,他从不主动碰他。四个月前,他生了病,迷蒙中睁开眼便看到枕着他胸口熟睡的秦溪。那天秦溪说,萧木,我喜欢你生病,你生病的时候,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萧木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方才的语气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得逞的恶作剧,与离婚这样的事情毫无关联。她竟然能笑着说出这些话,她,真的很爱笑。
“萧木,你喜欢几米对不对,我有一本他的漫画,你看不看?”
“萧木,想不想翻墙去体育场?那里的星星很好看!”
“萧木,我很喜欢你!”
“萧木,我只是想来看看伯母。”
“萧木,你终于是我的丈夫了。”
“萧木,我送给你自由。”
......
萧木的记忆中,秦溪追逐他的八年时光,他们婚后的三年时光,一直到今天送给他离婚协议书,她都在笑。从前萧木觉得她是天真乐观,后来萧木怀疑,她没有心。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不去理会秦溪那得意洋洋的话语,萧木沉声问道。十一年,萧木至少知道秦溪对他是真心的。
为什么?要离婚么?秦溪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萧木,你太优秀了,除了自由,我想不出我还能给你什么。”
她的萧木有俊朗的容颜,经过了岁月的打磨,脱去了稚气,比以往更加迷人。他是国内有名的青年建筑师,拥有自己的事务所,早早地实现了年少的理想。
可是秦溪却常常见到他独自坐在书房里发呆,只留下落寞的侧影。他本该因为自己的成就而快乐,可他并不。因为他拥有了一切,却不拥有自由。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过了三年才放手。
“还有,我也需要自由。”秦溪垂了垂眼。
“你也需要自由?”
抬眼看着餐桌中间那一把她亲自采摘的红色玫瑰,搓了搓自己食指被玫瑰花刺戳破的伤痕,她说:“萧木,你知道我喜欢旅行吧。可是这世上还有许多地方我没有去,法国,比利时,荷兰,意大利……我想,去旅行了。”
“与我结婚并不影响你旅行。”
“当然影响!”秦溪的语气忽然变得嗔怪“只要还是你的妻子,我就没办法让自己说走就走!”
说着秦溪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好似受尽了委屈。
这话落到萧木的耳朵里,意思就是,萧木,我不想再牵挂你了。胸中某处仿佛微微沉了沉,但又不那么真切。
萧木有些怔然,秦溪,不要他了?转而他又自嘲,萧木,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萧木?”望着许久不说话的萧木,秦溪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我了?”
黝黑的瞳孔抬了抬,似乎欲言又止。心底万千情绪奔腾而过,萧木没来得及抓住,也没来得及看清楚。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萧木说:“我会把这份协议给我的律师看看。”
秦溪翘起的嘴角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握住勺子的手又紧了紧:“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明天下午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嗯。”
那顿饭萧木没有吃完,留下秦溪一个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着提拉米苏。加多了咖啡粉,蛋糕变得苦涩。
萧木坐在花园里,吞云吐雾了一阵,手指在手机的按键上犹疑了几个来回,最终是按下了拨通键。
“妈。”接通电话的时候,萧木声音低哑。
对面是许久的安静。自从与秦溪结婚以后,除了必要的节日,萧木便很少与自己的母亲通话。日常照顾母亲的工作,由秦溪全权承担。
萧木讨厌被人强迫,即使他最终妥协了,也一样会弄得最终对方双方都无法面对。
“离了吗?”尴尬的安静之后,母亲的声音略带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