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风站在月下,身形更显单薄。
印象之中小白虎从没有见过姑姑这样忧伤。
他印象里的姑姑是叱咤风云的大妖怪,听说她当年一脚把龙三太子从云端踹了下来,又单枪匹马的杀去东海抽了他的龙筋。
后来听说姑姑还和烛阴打过一架,虽然不知胜负如何,但姑姑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个传奇。
再后来还听说姑姑夺得了换骨丹,虽然姑姑从来没有承认过,但她也没有否认过。
这三条无论哪一条都可以造就一个传奇,更何况他姑姑还占满了三条!
所以从小,姑姑就是他的偶像,他一直以姑姑为榜样,在努力的成长着。
而此时她的姑姑居然正对着一堆飘得漫天都是的毛绒植物东西发呆,眼里还闪着泪花。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次受伤感到疼痛时他就会哇哇大哭,那么坚强的姑姑也会闪泪花,说明姑姑真的很疼。
果不其然,他的念头一落就见白如风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小白虎吓得不轻,姑姑果然很疼,因为姑姑都吐血了,然后更可怕的事发生了,她的姑姑居然倒下了,好像死了一般!
白如风醒来时阳光高照,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而她的小侄子却一直守在旁边,这让她十分感动,果然只有自己的亲人最关心自己。她清楚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次她又昏了过去,可怕的是昏迷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下一次昏迷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意识刚刚明朗,就听见稚嫩的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吵吵闹闹。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你又吐血了……姑姑,姑姑你不要死啊,姑姑你醒醒……”
她费劲的睁开双眼,发现小侄子胖乎乎的大脸几乎贴到了她脸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惧
“哦,没事。”她努力撑起来,安慰小侄子道:“没事,老毛病。”
“姑姑,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死了。”
“死”
白如风脑里嗡的头一震,转头望着这虎头虎脑的孩子,童言无忌……可是,他却提醒了自己一件可怕的事。
自己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这次醒得过来,说不定下次就没这么好运可以再醒过来了。
时间远远不够,可是自己却有好多事还没做。
白如风终于下定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对小侄子交待道:“姑姑有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先回你母亲身边去,请她处理这段时间族内的大小事务。”
话音才落,白如风便化作白影而去,跑了一阵却发现自己的小侄子追了上来与她并肩一起奔跑,速度竟然不相上下,作为长辈,她甚是欣慰,这个侄子虽然傻得虎头虎脑,但好歹还有一身蛮力,速度可是一等一的快。
但是她还是停了下来,问道:“什么事?不是叫你去你母亲身边吗?”
“姑姑,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要是母亲问起姑姑去向我答不出来会被罚的。”
白如风愣住,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若不是小侄子追上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啊。她只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冲了出来,仅此而已。
“姑姑,你走得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呀?”
白如风有些尴尬,汗如雨下,这叫她怎么回答好。
就在白如风绞尽脑汁时,他的小侄子突然弯起眼角问道:“姑姑,你是不是要去天竺?”
天竺?
白如风愣了一下。
天竺,的确是个好去处,那个人从天竺来,也可能回天竺去,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天竺。
于是她故作淡定的摸着侄子毛茸茸的脑袋说道:“真聪明,你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这个咯!”
胖胖的虎爪伸了出来,粉嫩的肉垫垫上躺着两朵芦絮。
他拨弄着芦絮,洋洋得意的说道:“你看见这些东西就跑了,所以这些东西一定不寻常,于是我就随手抓了两朵来看,果然看见芦絮上写了天竺二字。”
什么?芦絮上还写得有字?
白如风惊得满头大汗,却故作镇定的抓来一把飘絮,一面不动声色的低头瞄上面的字,一面夸奖小侄子,“不错,有进步,懂得认真观察,果真是孺子可教也。”
“嘿嘿,都是姑姑教的好,姑姑就是我的榜样,姑姑……”
小侄子后面说的什么白如风都没心思听了,因为她直接被芦絮上的字吓傻掉了……要不是她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头,她就差点大叫出来了
我想你,来天竺。
这会是她对自己说的话吗?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对小棠说的话,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她和小棠最后没在一起?
一瞬间白如风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她究竟是在找小棠还是……自己?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只要事关蒂娜,白如风就会忍不住要自作多情。
就当时对自己说的吧……偶尔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也没有多少天好活了。
此时她心乱如麻,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诶,姑姑,你不要脸红嘛。”
小侄子扯着她的衣摆左右摇晃,“我是真心实意称赞姑姑的,母亲说姑姑脸皮薄,最不经赞,嘿嘿,如今看来好像是真的。”
她看看自己的小侄子,又看看手里的飘絮,急得满头是汗——这种儿童不宜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被这个=孩子看去……
“你,你……你就抓了两朵芦絮吗?”
白如风有些做贼心虚,再加上舌头被咬到,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
小侄子弯着眼角,坦白从宽,“我抓了一把哦。”
什么!白如风瞪大眼睛,她的清白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不等白如风伤春悲秋,小侄子又很快说了一句,“可是我只看懂了天竺两个字。”
“真的?”白如风喜出望外。
“嗯,因为其他的我怎么都连不成句。”
她总算松了口气,拍拍小侄子的头说道:“你回去就说姑姑有事要去天竺,如果三个月之内没回来,那么就不用再去找姑姑了,剩下的你母亲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一落,白如风足间一点就朝着远方奔去。
而身后随风传来的话语又差点让白如风摔了一个跟头。
“姑姑,那我回去告诉母亲,如果你三个月后没回来就是和老情人私奔去了!姑姑,祝你幸福啊!”
小孩远远的看见白如风身形一顿,满意的伸出爪子捋捋虎须,自言自语道:“姑姑真好骗,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可能连不成句?”
天竺,佛窟。
黄沙漫漫,沙海无垠,一座佛窟在荒漠深处若隐若现,远远看去如海市蜃楼一般。
一座巨佛坐落在佛窟之前,宝相庄严显得威严无比,而佛座之前却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人
蒂弗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自豪得意的笑意,不错,近三百年来修为达到般若境地的人就出自自己门派,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师姐,天竺的现任国师——蒂娜。
而今天佛使将会亲自前来将她接到般若净地,这是何等殊誉,全国信众已经前来朝圣,就连国君也会出席这次圣典。
可是知道真相的蒂弗却为她感到难过。
“师父,今晚佛使真的会亲自前来引渡师父前往般若净地吗?”
一个小小稚童小心地问着蒂弗。
蒂弗怔了怔,强自压抑的一种遗憾感如滴入水中的墨一般越晕越大。
小童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师父的悲伤,立马拉着他的袍子安慰道:“师父啊,天竺虽少了个国师,可是师伯修为能提升至般若境界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呀,你不要这么伤心嘛。”
稚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蒂弗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来。
“师父呀,大师伯如果去了般若净地那我们是不是永远看不见她了?那这和死是不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小徒弟又拉着他衣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是啊……师姐这次的选择,的确和死没什么两样,想到这里蒂弗又开始感叹起来。
旁边一个稍长的女弟子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安慰道:“师弟呀,入般若是成候补佛,只要等佛位一空,咱们的师伯就能晋升成佛,享受世人香火,可以一直庇佑我们,你若想她只要常伴佛灯之前就好了,这和死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稚子小童又拉拉蒂弗说道:“师父,既然大师伯去成佛了,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小孩说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念头,有些惊讶的问道:“难道大师伯不是去成佛而是去圆寂吗?”
蒂弗一怔,讶然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忽而又听见一声笑声,年长的徒弟又接口道:“傻师弟,今晚佛使要来,国王要来,全国人民都要来观礼,大师伯怎么可能是去圆寂的,你这个小脑袋瓜怎么会有这么多离谱问题?”
“可是,可是……大师伯当年不是说过,我愿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也不愿入那般若净地。”小童捏紧双拳,小脸因紧张而涨得通红。
此话一出,底下就有很多同门开始议论了,细想起来他们师伯好像是说过这样一句话,据说是因为一个女妖所致。
一时间寂静无声,大家都各有所思。
在这样的气氛下小童稚嫩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师父,大师伯成佛去了,那天竺下任国师是不是就是你来接任了啊?”
还不待蒂弗回答,刚才那少女又出来抢话:“那当然了,在天竺还有谁比我们的师父更有资格接任天竺国师呢?”
而蒂弗却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那国师也没什么好当,做了国师便一生一世不得踏出佛窟。”
拜这个职位所赐,他的师姐蒂娜这几十年过得可谓相当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