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透过屋檐,照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安静的药剂教学楼内,伴随着钟声的响起,开始有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教室里走出。
人群中,棕发的少年不像往常一般步履轻盈,他今天脚步迟缓,看起来走得不紧不慢。弗丽嘉从教室走出来,她一扭头见菲尔德走在前面立即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菲尔德,菲尔德……”
一旁的同级生眼见如此,不得不走过去,拍了拍恍若未觉的菲尔德的肩膀,提醒他,“喂,菲尔德,弗丽嘉老师在叫你。”
菲尔德闻声,缓缓地抬起脸,他脸色苍白,目光有些飘忽闪烁,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好像褪了色的花朵,徒留脆弱的原色。
菲尔德眨了眨对不上焦距的眼睛,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意识再次回笼,耳边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微小细弱,“他肯定是太拼命了,我看他几乎每天都在埋头用功,除了食堂和宿舍,别的地方根本见不到他。应该是累坏了,才会倒下”。
另外一个声音粗重没有起伏:“你倒是什么都清楚。”
那弱弱的声音小声反驳道:“当然了,我观察他很久了,他喜欢读书,爱呆在图书馆里,有时候会去魔法科教学楼旁听理论课,也会在实践课上远远地围观,我还知道他不爱吃肉,平时只吃一些蔬菜和水果。”,这声音有些炫耀地细数起日常来。
菲尔德神智顿时清晰起来,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自己呢。
紧接着,那粗重的声音终于有了丝起伏,他‘哼’了一声,冷冷地打断道:“你那么仔细地观察他做什么?”
“我……”细小的声音弱了下去,菲尔德就在这人有气无力的尾音中睁开了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站在床边的两人,一个人正垂头揪着衣角,看他醒来立即惊呼道:“你醒啦!”,另一个人魁梧高大,黑着脸看过来的视线,冷淡又警惕,正是住在隔壁的格吉尔和昆顿。
菲尔德稍稍转头,伊格纳茨学院有名的药剂学导师,高级药剂师弗丽嘉正坐在他的床边,她脸色并不好看,只垂眼静静地看着菲尔德,仿佛在审视和思索着什么。
菲尔德刚要开口,就见弗丽嘉微侧着头,对站在一旁的两人道:“谢谢你们送菲尔德回来,我想单独跟他说两句话。”
昆顿立即提着格吉尔的衣领,从善如流地向外走去,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菲尔德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动了动手指,力气似乎是恢复过来了,他在心中松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坚持去上课,晕倒了不要紧,竟然还被弗丽嘉老师当场撞见,只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
果然,弗丽嘉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物,对上菲尔德的视线,问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细颈的紫色空瓶,小瓶不大,细腻圆润,此刻静静地横在弗丽嘉的掌心,说不出地细致柔美。
然而菲尔德心中却大呼糟糕,他用来盛装药水的瓶子怎么到了弗丽嘉老师手里,难道是忘在实验室里了?
弗丽嘉没有错过菲尔德一闪而逝的慌乱,俏脸微冷,生气地开口道:“那好,你再告诉我,你用星霜花根配制的是什么药水?”
菲尔德坐起身,吞/吞/吐/吐地叫了声:“老师……”
弗丽嘉从在实验室里捡到瓶子那一刻起,就从瓶子里残留的药剂中闻到了星霜花根的独特气味儿,但她绝没想到这个私下用剧毒配制药水的人竟然是菲尔德。
她压下吃惊和不敢置信,蹙着秀眉开口道:“菲尔德,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星霜花根是剧毒吗?你竟然还敢用放在自己身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菲尔德不敢辩驳,他这明显是星霜花根的中毒情状,他怎么敢对着药剂师撒谎,只得如实交代:“我……我只用了一点点……”
弗丽嘉勃然大怒,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才压抑着怒火,斥道:“一点点?这是身为药剂师的人该说的话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稳重成熟的孩子,想不到你让我如此失望。”
菲尔德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弗丽嘉老师向来温柔的眼中清明锐利,失望混杂着责备,让菲尔德刚刚恢复一些的脸色又是一白。
弗丽嘉余怒难平,将手上的瓶子扔在菲尔德的床上,沉声说道:“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在放假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都不要再去实验室了。”
菲尔德瞪大眼睛,就听弗丽嘉接着说道:“我会向魔法科提出申请,让你参加下学期开学初的校外实践课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真的适合当一名药剂师吧。”
吃惊的菲尔德听到这儿,心猛地一揪,他刚要开口,试图辩解,就见屋门猛地被推开,赛雷亚从外面闯了进来,口中嚷着:“菲尔德,我听说你晕倒了……”
他走进屋子,才看见弗丽嘉老师皱眉板着一张盛怒的脸,顿时停住了脚步。他身后蹑手蹑脚地跟着小个子格吉尔,格吉尔亡羊补牢地抓住赛雷亚的学院袍,小声道:“我说了让你等等……”
而跟在他身后的昆顿皱着眉,扯回格吉尔拉着赛雷亚衣服的手,仿佛他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弗丽嘉见人都进了来,便打算离开,床上仿佛被雷劈过的菲尔德,急忙说道:“老师,校外实践课一向是魔法科的课程,我是药剂学科的学生,即便去了也没人愿意和我组队的。”
他试图最后挣扎一下,挽回弗丽嘉老师如此绝然的处罚,然而,一旁站着的三人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了菲尔德这话,却有两人不明所以地举手掺和进来,异口同声地嚷道:“我愿意和菲尔德组队!”
弗丽嘉望了菲尔德一眼,有些疲惫地转过视线,轻飘飘地道了一句:“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菲尔德心中懊悔不已,他这两次偷偷地藏了一小部分解药,用这仅有的分量打算研究这苦的令人发指的药水的成分,但他试过各种各样的药材,摸索着组合各种药性不同的试剂,始终没有进展,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开始试验具有依赖性的有/□□材。
他原本没有这样急切,是打算等自己一步步强大起来后,再做别的打算,慢慢地找到解除□□的办法。
但是每次一想到多维特含泪望着自己,他的脑海中就会不停地重复一个声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才行’,他会不由自主地思考制作解药的办法,也会觉得由于解药不完全而浑身发热脑袋发沉的症状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但他没想到会被发现,而且会惹得弗丽嘉老师发了如此大的脾气。现在想想,他只顾着自己,却辜负了弗丽嘉老师对他的信任和期望,他只把药剂学作为获得自由的途径和工具,从来没有考虑过对他有过莫大帮助和关心的弗丽嘉老师。
赛雷亚见菲尔德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萎了下去。立即转过身,开始送客,“好了,好了,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哪天再来看他吧。”
格吉尔犹不死心,歪着脖子伸着脑袋,急吼吼地说道:“菲尔德,我要跟你组队,你不要忘了我,我和你一队!”
他身后的昆顿一听这话,二话不说重操旧业,提着格吉尔的领子轻车熟路地消失在门口。
赛雷亚关上门,这才回到屋子,“你真的要参加校外实践课吗?”,他犹不敢相信,菲尔德从来都不是积极参加学校活动的人,尤其是魔法科的课程,要他主动来申请参加简直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奇观。如果菲尔德能来,跟他一队的话,那校外实践课一定不那么难熬了。
菲尔德叹了口气,摆摆手,“以后再说吧。”就又重新躺回床上。
赛雷亚见他累了,也不打扰他,收拾了一下就又出门了。
过了许久,好像睡着了的菲尔德才又睁开眼,他双眼发直地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一个黑点出神,又过了一会,才转开眼,一手伸进枕头下面,从那里摸出一本略微发黄的薄本。
本子上的字体隽秀瑰丽,即便有的地方潦草杂乱,也掩不住字的主人的潇洒随性。
这字的主人估摸着可能是伊格纳茨·列彭特,而这书大约是一本实验记录或者魔法随笔。
为什么如此不敢肯定?因为这本子上每一个字菲尔德都认得。但合在一起,菲尔德却是一句话也看不明白,他原本想要窥探的学术高峰和魔法奥秘都化为了泡影。
每次拿出来,只能一遍遍欣赏大师灵动的笔迹。
菲尔德再次叹了口气,又将本子合上塞进了枕头底下。
如今,摆在眼前的难题,是要如何化解弗丽嘉老师的怒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