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结了。然而残酷的时间却丝毫没有因为一场生离死别而推迟自己前进的步伐。
这一幕显然让闻声赶来支援的王城护卫队员们大惊失色,不知是谁失声嚷道:
“紫色法袍?是王宫里的那位占星师!”
骚动渐渐散开,蔓延到整个广场。
然而此时此刻,得意从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惊和绝望。他手里的剑早已跌落在地,只扭着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保持着定定看着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的姿势,呆立当场。
远处,被数不清的疼痛和窒息的感觉包围的菲尔德,早已模糊了双眼。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猖狂的魔力几乎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瞬间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眼看着阴冷的魔法阵即将吞噬他,突然,凌空一道紫色闪电以迅疾凌厉之势击在缠着菲尔德的魔法阵上,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强大的雷系魔法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只见魔法攻击却根本看不到施法之人。
如此巨大的魔法阵运行了这么久,下面的黑袍法师们早已经接近极限了。此时受到攻击便有法师抖着筛糠似的身体左右摇晃起来,脱力倒了下去,尽管立即有人顶替上来,但半空的魔法阵却因为下方支撑的阵法紊乱,已经开始不稳定地急速旋转起来。
这时,一柄黑色的利剑夹带着紫色的电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魔法阵的中心,霸道的魔力缠着剑气带着劈山的气势冲向阵眼。魔法阵受到威胁,也分散出魔力对抗乌剑。
与此同时,一道绿色的光箭从与利剑相同的方向,冷不防嗖地射中一名全神贯注的黑袍法师,受到惊吓的黑袍法师们如临大敌,眼看巨阵即将成功捕获他们今晚行动的目标,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功亏一篑。不敢分神筑起防御的黑袍法师们,只能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被光箭偷袭射中倒下。
终于,被干扰的施术者们再也无法维持魔力的供给,空中的巨阵渐渐式微,蓄满魔力的利剑猛地击破魔法阵的防御,穿透阵眼,刺破了猛兽的喉咙。
再也无法维持形态的魔法阵轰隆隆地发出崩坏的巨响,缠在菲尔德身上的魔力也渐渐消失。菲尔德却仿若未觉,整个身体就这样在半空中停顿不到一秒,便如同一个布偶娃娃般,无力地下坠。
他早已没有任何力气,就连烈烈的风吹在身上带来的都是巨大的痛楚。
一个黑影几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呼啸而至,像是冲破夜幕的启明星,带来了不可动摇的希望。
西蒙伸出手臂,一把将菲尔德捞进怀里。紫色的魔力绕在他的周身,仿佛是他凛冽的怒气劈啪作响。
他一眼就看到侵染在菲尔德额角的血迹,将挡在菲尔德额前凌乱的头发轻轻拨开,这才看清菲尔德光洁的额头不知撞到了哪里,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几乎蔓延了半张脸。
伸手覆在那伤口上,西蒙降至冰点的双眸一眼不眨,直到用魔法止住了流血的伤口,他才移动着手指轻柔地掠过菲尔德紧皱的眉头,抹去湿润眼角的泪水,拂过眼底淡淡的黑影,在那被咬破的嘴唇上心疼地流连不去。
那个会在醉酒之际用喘息挑逗他的恋人,那个在无数个夜晚蛮横闯进他梦中,甚至来不及温存就消失不见的小恶魔,他心心念念赶回来,绝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重逢方式。
再次抱紧怀里的人,西蒙扫了一眼广场上的混战。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一只鹰嘴狮兽奋力煽动翅膀奔至他的面前。
紧跟在这头鹰嘴狮兽后面的,是西蒙的整个鹰嘴狮战队。
西蒙抱着菲尔德在鹰嘴狮兽身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后,盖尔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西蒙身边。
他们还未进城,西蒙大人就一直皱眉盯着王城的西北方,果然,没多久那里就隐隐能看到魔法交战的火光。如果不是他们夜里行军,还真不一定能够能发现到这突发情况。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塞瓦尔形势紧张,但盖尔还真没想到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巨大的魔法阵已经让这次赶回来的众人面色凝重了。那样的魔法阵,除非王城护卫队的人都死绝了,不然绝不会让塞瓦尔城里出现如此明目张胆的交战,而如果王城护卫队也在场,却仍然无法阻止的话,那绝非是一般魔法师之间的小打小闹。
能在帝都里掀起如此狂风巨浪的人,除了那伙神秘之人外不作他想。而那伙人的目的从头到尾似乎只有一个。
西蒙大人是第一个冲出去的,盖尔当时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再看西蒙大人,即便在克伦西亚,面对再艰难的状况再焦灼的战事,他也从未在西蒙大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愤怒。
这一刻从西蒙大人身上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将暗沉沉的天幕烧个大窟窿出来。
“你带人,去看看下面的情况,这些人我要全部抓活的,记住是活的!”
西蒙说这话时,语气很淡。但盖尔却无端地打了个寒战,他朝身后一挥手,带人冲向下方时,心中暗想,我跟了西蒙大人这么多年,按理说不应该啊,一定是夜风太冷了,对,一定是这样。
西蒙抱着人停在半空中,又有一只鹰嘴狮兽缓缓上前。
一个手持弓箭的骑手坐在魔兽上,他身前还载着一人,那人看了一眼西蒙怀中的人,犹豫道:“西蒙,是菲尔德吗?你让我看看他吧。”
西蒙头也不抬,只道:“乔治,你也下去,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医治。”
他说着缓缓抬头,眯起眼盯着广场的暗处道:“去找找约克在哪里?”
乔治还想再说什么,他身后的马文却搂着他的腰,稍带缰绳,向着广场的方向落下去。
一边在那细腰上揩油,马文一边贴着乔治的耳朵邀功道:
“亲爱的,你看我刚才那几箭射的是不是相当漂亮又相当精准,绝对救人于危难之间,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乔治对于他在此时仍能如此无耻地不正经深恶痛绝,立即给了他几手肘作为奖励,让他噤了声。
西蒙的亲卫队纷纷加入作战,原本就已失利的黑袍法师们更是节节败退。
西蒙的目光落在远处,被银甲护卫围在正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法兰托利亚的国王,杰森陛下。
即便此刻看来,他的父亲也并不苍老,五六十岁的年纪,对于阿什尼亚大陆上的人来说,也仍旧是壮年。
但他的父亲,已经不是那位雄心壮志,想要给予百姓们和平幸福生活的国王了。
如果连守护心爱之人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承诺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幸福的日子呢。
西蒙抱紧菲尔德,直至感受到菲尔德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才稍稍冷静下来。
这时,片刻不离乔治的马文却只身折返回来,他脸色大变,语气急切道:
“我们在下面发现了公爵小姐和温斯顿家的小少爷!”
西蒙猛地扭脸看他,马文喘了口气,接着道:
“看样子情况十分地不妙,公爵小姐……她被剑当胸穿透,温斯顿家的小少爷也受了重伤。”
西蒙瞪圆双目:“你说什么?”
说着,便猛地冲了下去。
马文反应不及,被他甩了一脸风压,只能叹了口气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正想着,突见远处有一对整齐的队伍飞速靠近,魔兽上的骑手身穿白蓝相间的衣服,为首一人耀眼的金发,在暗夜中也依旧夺人眼球。
马文露出苦笑,心道:团长大人,你这救场,来的也太迟了些吧。
因着皇家骑士团的加入,整个场面当时逆转。
骚乱很快平息了下去。
塞瓦尔的这一夜,是法历一一三二年最为漫长的一夜。这天夜里,整个阿什尼亚大陆上最后一位占星师在法兰托利亚的历史上永远地消失了。
可神之预言却远没有结束,伴着预言的旋生旋灭,翻开的是法兰托利亚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段历史。
一切掩埋在黑暗中的罪恶,终将真相大白。
当生命之火熄灭时,灰烬里剩下的到底是什么?
是执着于世的信仰?还是无法述说的情意?
是寄托希望的祈愿?还是无法弥补的悔恨?
是漫无止境的孤寒?亦或是绵延不绝的深情?
当一切都归于无声时,天边的第一缕朝霞,赶走了拂晓的朦胧。
这又是一个明亮的清晨。
作者有话要说:将跪平了的榴莲翻个个儿继续跪上去的作者泪流满脸:~~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