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又华丽的宴会厅,此刻一片狼藉。
纷乱的喊叫,尖锐的吼声,伴着拥挤到一处惊慌的人群,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撞击着人们毫无防备的内心。
西蒙站在场中,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菲尔德的身影,眼见他躲入柱子后,不多时再闪身出来,已不见了怀中的多维特。
在安柏和多维特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菲尔德一闪身,他轻轻跃起,从柱子后面返身向着另一方向而去。
那正是傀儡们聚集最多的地方,随着他的折回,拥挤着奔向柱子后面的傀儡们戛然停住身体,脖子顺着菲尔德从她们头顶飞过的身影,扭过一个僵硬的弧度。
菲尔德却全然不管这些傀儡是用怎样‘渴望’的目光注视自己,此刻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困住所有人的巨*阵的怪异之处。
黑色的法阵犹如一张贪婪的血盆大口,置身其中的人们除了措手不及的惊慌恐惧,就是眼看亲人狂性大发的哀伤心痛。
可这样庞大几乎涵盖了整座礼堂的法阵,从触发到现在竟然没有一点颓败之势,仍旧牢牢地把人们困在其中。
能够在这样的环境和时间里,维持这样长久的法阵,除了魔导师级别的人物,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菲尔德眼角瞟过蹲在法阵边缘,仔细查看什么的亚力克校长身上。
即便是法兰托利亚实力最强的大魔导师,也被困在这阵法里无计可施。
他借着疾风咒的速度,飞快地落在肖的身边,替他挡掉了失去目标而开始胡乱攻击的几个傀儡,大脑里同时迅速地闪过各类魔法阵的构造和魔法施用的原理。
猛地一张潦草的手稿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清楚的记得,那上面画着一个简易的魔法阵符号,符号旁边是一个像大字的人形。
这样一张图纸,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是菲尔德能够辨识出来的。
负面情绪与禁忌巫法。
禁忌巫法,这四个字,是菲尔德后来翻遍了几乎所有有关的书籍才找到的一个意味不明的词汇。
它是用来指代人们认为最丑恶和最令人厌恶的魔法之一,那是一种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严令禁止和修习的法术。
与人们操纵魔法,运用魔力相比,这类禁忌巫法则更喜欢召唤和支配傀儡,控制傀儡来攻击他人似乎是他们的存在的方式。
菲尔德掏出魔杖,他撤掉防护罩,凝神开始对付那些重新聚集过来的傀儡们。
离他不远的肖立即提剑,想要靠过来。
菲尔德头也不回,大喝一声:“别过来。”
肖神情不易察觉地微僵,脚步一顿。
只听菲尔德沉着地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过来只会让你也陷入危险。”
他的手在虚空一抓,而后一甩,立即有一大把像珠子一样的东西,乒乒乓乓地洒在地上,散落在菲尔德周围。
只见菲尔德用魔杖在身前轻轻一划,魔杖的尖端泛起碧绿色的光芒,紧接着从地上飞速地伸展出一棵棵触手一般的藤蔓,悄然无息地缠在那些傀儡的双腿和双手。
愤怒的叫喊声立即此起彼伏起来,被藤蔓死死缠住双手双脚的女士们,发出尖厉的高音,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菲尔德微微侧头,见肖仍旧是不动神色地靠近了自己几步。
他朝脸色不大好的侍卫轻轻一笑,道:“你离着这么紧,我反倒是觉得不安全了,说不得一会还要分神帮你脱困。”
他开着玩笑,想要给看起来因为压力过大而面色紧张的侍卫放松一下精神。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么这个由禁咒巫法所控制的法阵必然是靠着人们的恐惧和悲伤痛苦这样的负面情绪,才能支撑下去的。
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这个法阵传输的媒介,在吸收负面情绪的同时,还能够很好地控制这些毫无自我意识的傀儡们。
菲尔德眯起眼睛,眼神微沉,他抬手手腕,魔杖指着对面那位女士佩戴的耳环就是一击,红色的魔力如同利剑一般,又快又准地耳坠上泛黑的红宝石,随后宝石碎裂,这位端庄的小姐白眼再次一番,立即软到身子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菲尔德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他冒险一试,居然真的碰巧被他猜对了,菲尔德立即调转方向,又试了试其他人佩戴的项链、胸针和腰带。竟然屡试屡中,不一会,菲尔德周身的一圈傀儡便都倒在地上。
想不到自己的推测居然中了,菲尔德精神一震,这样的话,这场闹剧的谢幕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他立即大喊一声:“攻击她们的配饰,是饰品有问题!”
他头也不回,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这个时候身后的肖也好,远处的西蒙也好,亦或是场上的威尔和几名军官也好,只要能够对付这些傀儡的家伙,统统地被他列入了帮手的范畴内。
不多时,菲尔德借着羽叶茑萝极强的缠绕能力,很快将他周围的女士小姐们收拾的七七八八。
疯狂从她们脸上消失,娇小柔弱的模样与刚才的张牙舞爪简直胖若两人。
没有加持圣光之壁,菲尔德手握着魔杖微微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低落,白色的礼服在躲避中,不慎被划开几个口子,露出里面贴身的丝质衬衫。
即便有些狼狈,但菲尔德的双眼却清澈又明亮,没有急躁不安和灰心丧气,除了被大量消耗的体力,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妥。
他心中暗道,一会儿解除危机,法阵消失后他要带着多维特第一个离开。
今天在这钞别开生面’的宴会,真是让他受惊匪浅。
大约,他得和西蒙好好谈谈了。
菲尔德左右闪躲,这些力量猛增的傀儡们,除了要小心闪躲,避开自己要害的同时,也要小心伤到她们柔嫩的肌肤和不堪一击的身体,所以即便对付起来并不那么吃力,菲尔德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这样,没过多久,只剩半数的人追在菲尔德身后,而其中还有很一大部分人是赶上来对付傀儡的。
甚至刚刚还在角落里惊叫的贵族们,有些也大着胆子奔上场,扶起自己晕厥过去的亲人。
菲尔德一边解决着控制这些傀儡的诡异饰品,一边分神向着大理石圆柱那儿望了一眼。
安柏依旧挺直腰板站在那里,他抱着菲尔德朝自己看过来,蔚蓝色的双眸里有种说不出请道不明的光彩,远远看过去依旧折射出细碎的光亮。
菲尔德暗暗舒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奇怪道:真不是他的错觉,安柏和之前相比,果然哪里不太一样了。
脸色更趋近平和不说,整个人周身气场都不同了,好像一座刮着狂风暴雪的万年冰山,突然间春暖花开,流水潺潺,到处是一派恰到好处的平淡怡然。
他心下疑惑,正一心二用思索的时候,冷不丁的,一个人猛地窜到他的面前。
西蒙一把拉住菲尔德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带离周遭的攻击圈。
那处,亚力克仍旧皱眉观察着时明时暗的法阵。他身后的弗丽嘉迫切地地问道:“校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解这个魔法阵?”
她说着扭过头,一脸焦急地望着场内混乱的缠斗,眼中沁出泪水:“您快想想办法,菲尔德……那孩子一个人怎么行?”
阵法内黑色的魔力流转越发缓慢与飘忽不定,亚力克抬眼望着被菲尔德攻击过饰品后,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即便不愿承认,他在心中也不得不为菲尔德的聪明颔首。
就连他都是在几番确认后,才敢肯定这是禁咒巫法所运生的法阵。
巫法不比魔法,虽然同样是与生俱来的能力,然而相比念咒和药剂,他们更注重仪式,那是一种通过遗传的精神力量达到自己愿望和目的的神秘力量。
纵观阿什尼亚大陆的历史,巫法从产生伊始,就被人们当做是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对它的仇恨。
时至今日,仇恨已经渐渐被人遗忘,而知道禁咒巫法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当年他有幸见到过一次,恐怕连他也不敢相信巫法再次现世这个惊人的事实。
菲尔德,这个年轻人不知是真的有看穿这法阵的本事,还是只是误打误撞,恰巧破解了这个法阵的关键。
他对上弗丽嘉的视线,冷静道:“别急,那个孩子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法阵正在减弱,危机马上就会过去的。”
艾登勋爵搂住妻子的肩膀,视线一直落在场中。菲尔德的身影速度极快,在这些诡异的傀儡间也丝毫不见窘迫。
更何况西蒙已经到了他身边,此刻的局面也趋于稳定,然而艾登勋爵神色却依旧凝重。
这样的宴会上,这样的突发事件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了,次次都牵扯到了菲尔德身上,显然并不是什么值得喝彩的好事。
然而此刻他只能压下心底的担忧,勉强安慰着妻子,希望这场风波能够就这样平息下去。
菲尔德被西蒙紧紧护在身后,伟岸的身影和宽厚的肩膀挡住了他的视线,虽然在这个场合里明明是他的攻击更有效果,然而西蒙却执意护着他,突出最后的包围。
菲尔德小心地扯住西蒙的衣角,轻声对眼前急切的人道:“我不要紧,你别担心。”
“多米……”他说着朝着不远处的安柏看了一眼,丝毫没挪窝的一大一小也同样朝着他看过来,视线交汇的时候,菲尔德眼角微弯地说道:“多米,也很好。”
大厅里不过一转眼,形势就发生了大逆转,让不少人悬在心上的巨石渐渐落地。
西蒙动作又快又准,菲尔德索性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后,他回身望了一眼,肖竟然紧紧地跟着他,这个青年如此尽忠职守,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此刻肖背对着他正在和一位贵妇纠缠,整个大厅里,被控制的傀儡着实也不多了。
暂时得以喘口气,菲尔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暗暗松了口气,便打算去安慰一下缩在安柏怀中抽泣的多维特。
小孩子经历的两场宴会,不是惊心动魄,就是惊恐万分,只怕以后多米要对宴会留下不要愉快的心理阴影了。
菲尔德有些惆怅地在心中舒了口气,刚要转身,就在这时,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窜上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