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不速之客,索性干脆地连门都没有敲。
菲尔德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要不是他是同西蒙一起进来的话,几乎要以为这是西蒙请他来观看的表演节目,一个接一个的,倒是够精彩,就是观众席不够宽敞……
这是要让他们在狭窄的结界空间中呆多久!
这次闯进来的人,显然没有前两波的人从容自如,他全身被斗篷罩住,步子踉踉跄跄,几乎是跌进来的。
虽然一进来便摔在地上,那人还是立即爬了起来,连忙转身去关房门,确定门锁好了后才虚脱地滑坐在地上。
很看样子,这人更像是仓皇之下,慌不择路才躲进这间屋子里的。
然而西蒙想的却是更深,这间店不比一般的店面,只有有一定身份地位,或者有门路的人,才能够获得邀请的资格,成为会员。
这人虽然形迹可疑,如今虚弱地坐在地上,模样也多少带着一些狼狈,黑色丝绒质地的斗篷看起来却价格不菲,身份想必不一般,与其冒然出去,让人见到菲尔德,不如就在这空间里暂时呆一会算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这个窄小空间的设计者,如果可能倒是可以在家里设计一个,恩,大小嘛,就按照这个尺寸做个一模一样的。
西蒙思绪飘远,菲尔德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细瞧。
这人坐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斗篷露出一条缝隙,隐约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蛋糕裙。
是个女孩子!
显然神游的西蒙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菲尔德与他相视一眼,这样接二连三的事件,简直巧合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菲尔德实在忍不住,虽然结界内的声音并不会传出,但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房间难道是紧急避难场所吗?怎么谁都往这屋子里跑!
他只是觉得蹊跷的过分,也没有指望西蒙能够回答。
但西蒙还是开口解释道:“这家店,并不对外,而是会员性质的私人会馆,所以能进得来的人身份应该相对可靠一些……”
他尽力给菲尔德解释,想要挽回刚才被人陷害的劣势,却见菲尔德搭上他的手臂,阻止他再说下去。
他顺着菲尔德的视线,望向外面。
瘫坐在地上的人,双肩微抖,竟然开始小声地呜咽起来。
压抑的啜泣好似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抽出的一丝丝积聚已久的痛苦,没过一会,那不时的啜泣便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悲伤散布了整个房间。
她缩着身子,却抬手胡乱地擦着被帽子遮住的面容,大约是泪水已经蒙住了视线,沾湿了脸庞。
随着她的动作,手臂撑开的斗篷下露出一缕红色,在白色裙子的映衬下分外显眼。
菲尔德睁大眼睛,仔细确认,终于肯定那是一缕垂在胸前的头发。
在塞瓦尔,拥有红色头发的人并不多,而拥有红色头发的女士,除了已故的伊贝莎王后,就只有一个人了。
伤心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女孩索性伏在地上嚎啕不止。
不等西蒙和菲尔德反应,就听女孩埋在手肘间,哽咽着自言自语道:“不要,我不要这样,赛雷亚……”
“赛雷亚,赛雷亚,赛雷亚……”向来趾高气扬的声音,还是第一次这样卑微,本来应该是毫无交集的名字,却仿佛已经念过无数遍一样,驾轻就熟又执着坚定。
菲尔德心头一震,他紧盯着地上的身影,甚至没有回头,急切地对西蒙道:“快,我们出去。”
他听到赛雷亚的名字,从她嘴里被念出,只怕是赛雷亚遭到了什么不测。
房间里忽地卷起一阵带着电光的风压,哭泣的人身子一颤,直起上身,吃惊地看着平底突兀地出现两个人身影。
剧烈的魔力带起的风压瞬间吹掉了她宽大的兜帽,但吃惊的女孩却只瞪大红彤彤的双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人,浑身僵硬。
她瘫坐在地上,仰头正对上西蒙垂下来审视的目光。
“西蒙哥哥……”
菲尔德站在西蒙身旁,极力控制自己吃惊的表情,果然是南希。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儿?”西蒙沉声问道。
即便并不待见南希,但他们到底是表兄妹,说实话,南希这样伤心的哭泣,他记忆里大约仅仅是第二次。
南希没有回答西蒙,泪水还在她眼眶打转,悲伤也未从她精致的脸上退去,却见南希脸色一白。
仿佛是有什么让她更加恐惧的事,席上心头,以至于她在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悲伤。
她木然的视线中渐渐升起绝望,等到那视线落在西蒙身旁的菲尔德身上时,却又变了样。
那好像捕获到猎物一般的攻击性眼神,让菲尔德眉头微皱。
这位公爵小姐大概与自己的八字相冲,不然怎么能只看一眼就露出如此怨愤的神情,害得他都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
大约是感受到了西蒙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南希迫不得已,咬牙移开视线。
她擦干眼泪,脸上再次摆出凛然高贵的表情,站起身来,看着菲尔德道:“呦,果然已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这间店,居然会让你进来,可见他们的档次也是越来越低了。”
她说着挺着脖子,昂着头,转身就要走。
“站住!”西蒙沉下脸,“你来这儿,公爵知道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希闻言,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急忙奔到门前。
菲尔德眼见她抖着手,打开略微有些特殊的门手,仓皇逃离。
果然是有点奇怪,菲尔德一头雾水地走到西蒙身边,就见连将军大人都蹙眉沉思。
“你去看看吧,”菲尔德对西蒙道:“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赛雷亚,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西蒙回身看他,比起南希,菲尔德的安全在他心中显然是更为重要的。
“我送给你的戒指,你还带着它吗?”西蒙突然问道。
菲尔德先是一愣,随即伸出左手,一枚镶嵌着七色宝石的银色戒指正戴在他的中指上。
菲尔德轻笑着摇头:“不是你说要我一直戴着吗,好了,我在这里等你,不会有事的,放心,你快去吧。”
西蒙盯着那戒指,似乎艰难斗争了半天,最后才在菲尔德的脸颊上亲了亲,温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有了这戒指,西蒙倒是放心了,菲尔德暗道。倒是不知道这个戒指除了好看,还有其他什么别的用处。当时西蒙没说,他便也没问。
直到西蒙开门离开,菲尔德才舒了口气。
没想到过个节日,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余兴节目。
也不等暗自感叹完,菲尔德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他走到白色圆桌旁坐下,将手里的卷轴铺展开来。
手指在那些已经书写完全的魔法符号上游走,末了他手腕一翻,一直白色的翎羽笔跃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菲尔德聚精会神地研究起卷轴来,那两个莫名其妙的追踪者虽然让人始料未及,但是他们这个空间卷轴倒是给了他莫大的启发。
沉溺在研究中,时间便过得很快,所以他丝毫不知道西蒙此刻的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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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这家店里,另外一个房间内,西蒙对着侍者挥了挥手,冷冷道:“放开他,你们可以出去了。”
一左一右的两名侍者,松开了对不断挣扎的红发小姐的钳制,躬身退了出去。
南希双眼通红,披在肩上的斗篷在挣动间已经松了,斜斜地挂在她身上,露出里面白色的裙子。
她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西蒙,眼里丝毫找不到往日那种对西蒙的爱慕与崇拜。
西蒙站在她的对面,冷声开口道:“我可以不问你怎么到了这里,但是你和赛雷亚是怎么回事?”
南希脸色微变,西蒙眯起眼,继续道:“据我所知,他不过是刚才在外场救了你,倒是你连声谢谢都没说,就逃跑了,这又是为什么?”
南希眼神飘离,似乎回忆起刚刚那场潇洒又让人心动的英雄救美,嘴角露出一个羞涩又向往的微笑。可笑容没有维持一秒,她似乎倏地响起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这下西蒙更加肯定了,他这位表面上思慕自己表哥的妹妹,其实暗地里却对另外的人动了心,这倒是个不坏的发现。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看起来如此惊慌失措。
西蒙淡淡开口道:“赛雷亚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和他明明是很要好、很投缘的玩伴,甚至他还为了救你收了伤。”
当时,温斯顿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却因此不许赛雷亚再与南希见面,而赛雷亚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再没提过。
他提起往事,本来是想开导南希,谁知道南希却勃然大怒,叫嚷道:“够了,这事不用你管,不许你插手。”
她见西蒙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一样,羞愤、慌乱和耻辱一瞬间齐聚心头。
混乱的感情使她失去了理智,抬手就从领口处撕开了她的长袖白色蕾丝裙,露出白皙的胸口和纤细的手臂。
西蒙皱眉,却见南希扯着被自己撕裂的衣服,指着西蒙道:“西蒙哥哥,你以为一切都会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什么都会如你所愿吗?”
西蒙眯起眼睛,南希白皙的胸口有着黑色的暗纹,纠结缠绕一直延伸到被衣物遮盖住的地方。
他默不作声,就见南希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亲爱的西蒙哥哥,你还记得莫尔顿家族的老本行吗?”
“通晓过去,预言未来,哈哈哈,”她向前迈了两步逼近西蒙,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如果我说,你的爱人,最终会离你而去,你会怎么样?”
她见西蒙铁色铁青,心中快意,我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你们如此轻易就能拥有。
她笑着转身,向外走去,笑容渐渐从她的脸上消失,只剩漠然与冷酷,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会再次离你而去,所以趁现在,好好珍惜吧。”
这一次西蒙没有阻拦她,只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等到西蒙平复心情,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静恬淡的侧脸看起来那么美好。
他的手肘下压着一张完成的卷轴,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未饮完的酒。
正是西蒙还未来得及品尝的,碧绿颜色的苔丝美人。
他的爱人大约等着无聊,拿过杯子,竟然自斟自饮了起来。
菲尔德大概不知,这酒是他自己亲手酿的,是在遇到了他的那个夜晚后,遍寻不到的时候,他忆起自己失去理智时,唯一记得的碧绿色眼眸,从而酿制了这种酒。
那时他心底的愧疚和失落好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使他难安。
而如今,没关系,环在他身边的窥探和恶意,他都会替他清除。西蒙拿起酒杯,仰头将菲尔德未饮尽的半杯酒喝下肚。
顺着喉咙的凉意一直延伸到内里,他焦灼的情绪似乎得到了缓解。
西蒙收起卷轴,俯身亲了亲菲尔德的嘴角,这才将菲尔德抱起。
他不信什么预言,就像当年祖父废除了莫尔顿家族预言师的地位一样。
他的菲尔德,会一直在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