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墨迹,也还并非是现实。
拉住他的手臂的少女和诺维莱长得一模一样,廖沉却能轻易知道她不是诺维莱。穿着灰白色的连衣长裙和围裙,缝补的痕迹处处都是,裙边的荷叶摆染着最为深沉的黑色,模糊了少女的身影和黑暗的界限。
两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同样是三色堇紫的眼眸,面前的少女眼中却显得更加温和,身上充满了会亲切治疗路边的小动物或是照顾花草的气息,廖沉念出那个名字。
“卡诺米尔。”
少女微笑着点点头,身上也有着淡淡的花香,是更香甜的苹果味道。
“为什么是你呢。”廖沉问她,两个人浮在半空中,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少女手中的花瓣还在发光。
“我也是她的一部分哦。”少女就像假人一样,平和微笑的唇角弧度,舒展的面部表情,“请不要忘记我。即使是造梦的时候,我沉睡着的时候,也请……”
她的声音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就像电子处理过之后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她自己的想法,不像他刚刚听到的姐妹谈话中的卡诺米尔,像是剧本中的旁白。那些话只是某些廖沉必须知道的事实。
“谁都不知道的这件事,是我如同死去一般的活着,”她说着,原本拉着廖沉手臂的手也放开,“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因为死去我才没有丧梦,还是因为诺维莱丧梦才让我活着呢……”
“对不起,说了好多不明不白的话。”卡诺米尔挺直了身体,:“我睡太久了,反而没有实感,时间已经不够了,下次再见面的话,我会好好说明情况的。真讨厌,我明明不是这种性格的!但说的话却没法控制。潜意识的限制太厉害了,要不是我即将醒来,这段话也没法说。”
廖沉默然看着她的笑靥,隐隐能察觉她的话背后的情况。
卡诺米尔把花瓣抛下,落在水面上,廖沉也落下,踩在没有实感的水中。花瓣点亮了道路,只是不知道要去何方。
“很快就会再度见面的。梦总是要更稳定一点呢。诺维莱不能再那样活着了……”她低声说着,声音也好身影也好,全部越来越镇定,一开始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慢慢地摇晃着,渐渐地勾勒出详细的模样,最终水上的卡诺米尔固定住了形体,而水面之中,那个倒影则是拥抱着水中的月亮静静地沉睡着。
他朝少女致意,沿着花瓣形成的路走了下去,很快回头也看不见卡诺米尔了,只有走过的道路飘散出光点。
“姐妹啊……真好。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少年突然从黑暗之中跳出来,走在廖沉身边,“只有一个朋友。”
“你到底是谁。”廖沉干脆停下脚步,冷冷看着病服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那么暴躁。我只是被过去所困的亡灵而已。”少年微笑着说道。廖沉听他带着笑意的回答就撇回头不再理少年。这种答案听起来就是玩笑话,不得当真。
“我认真地回答你也不听,那我也没办法呀。”少年笑眯眯地说着,紧跟着廖沉加快的脚步:“总是少年少年在脑内这么代替我的身份也不太好,我把名字再说一遍吧。”
“你什么时候说过名字吗?”廖沉淡然回到。
“好啦,忘却的事情重复一遍就能记得的不是吗?我的名字是——”
“罗尔斯先生!有罗尔斯先生的通讯哦!”
格罗丽娅的声音一下把他从梦中拉回来了。像是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又像是直接投射在大脑里的声音。
穿着黑色的风衣的身影立在他的眼前。不,廖沉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真人,只是投射在他眼睛里的虚像。梦和现实的划线究竟在哪里?虚像和真实又靠什么来判断?仅仅只是进入快要破碎的梦就消耗了廖沉巨大的精力,他强撑着头痛接下这发通讯。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出问题了?”故意把梦省略掉,罗尔斯一眼就能看到廖沉脸色苍白,额头爆青筋,能严重影响到廖沉的不外乎极度严重的外伤和内在造梦出了问题。诺维莱又不在廖沉身边,没看出外伤,那么,就是梦的问题了。
“恩,你联系到诺维莱了吗?”廖沉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不断地深呼吸试图放松。
“……联系到一次,通话中断,他们似乎遭到了袭击,我把来工厂的路线发给了她,应该能看到吧。通讯器没掉的前提下。”罗尔斯听起来也有点无奈。
“希望他们顺利过来……”
“我也在赶过来的路上。有另一条路能够到工厂这边。那条路稍稍有点绕远,进出也很麻烦。不过还能使用。你看看行李箱里有没有精力提升的药剂,让格罗丽娅给你打一针。”罗尔斯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野外生存的注意事项就挂了通话。廖沉一低头,就看到格罗丽娅捧着针管拿着止血带和消毒用具。
奇怪,这是哪来的?学校可没发这些东西。
脑袋晕晕乎乎地想着不着调的事情,廖沉撩起自己的袖子,另一边齐安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白袍的少年一眼也没看过来,并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仰头看着圆月。
廖沉有点放心,但依旧保持着警惕,齐安则是对格罗丽娅拿着的东西表现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你这什么药啊?咋拿来的呀?学校不是……”齐安咋舌,学校的药品只给了最基本的消毒用具还有口服药,这肯定不是学校统一派发的。他倒是和廖沉想到一块去了。
“主人头痛~是一些提高精力的药物!”格罗丽娅乖乖地解释,接着她重复了一遍离开基地时苏河对她说的话:“对身体没害哦,平时也会喝很多提神饮料,这个就是浓缩版~”
“挺不赖啊。不过你这……要不我来,注射我也学过。”齐安看着格罗丽娅那小身板不放心,针管快有她四分之一高。
“不管怎么样,拜托快点吧。”廖沉头痛地要命。
那根连接他和诺维莱的线正在用力地拉扯着他的大脑。
此刻的另一边,太阳拥抱的地面上,诺维莱手持一把军刀狠狠斩断了缠在沈昸腿上藤蔓。那些藤蔓的断口渗出血一般颜色的液体,像知道痛一样慢慢缩了回去。
“总算是解决了!你没事吗?”诺维莱收起那些被砍断的藤蔓,它们的汁液有味道,能驱散一些食肉植物。
两人看着廖沉和齐安掉进裂缝,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只好继续往前走,荒土后又是一片森林,越过森林到了河边,收到了罗尔斯的通讯。
就在对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森林里的食肉植物突然开始袭击他们。这里没有动物,看来是慢慢被这些植物吃掉了,血藤蔓,猪笼草,还有其他植物都是能一分不剩地吸收掉所有营养的食肉植物,而他们自己也慢慢没有养分,变得枯萎,生命的循环终止。
“谢了……那个叫罗尔斯的人是不是已经给你发了通路的地图,看看?”沈昸撑着地面站起来,裤子结实,连被刺割破的痕迹也没有,只是觉得被勒着疼。
“等等哦!我来看一看!”
他对罗尔斯这个名字有很模糊的印象,但想不起是从哪里听到的了。
沈昸看了一眼正在翻看通讯器讯息的诺维莱,觉得有些奇怪。对方像是比之前有活力,却更温和了一点。之前的一路上,诺维莱都没有跟他说哪怕一句话,像个影子一样存在着,眉目之间显得有点阴沉,像是被什么缠上一样。
而藤蔓袭击过来的一瞬间,稍微有些阴沉的诺维莱就消失了。他拍拍裤子上的灰想到。
“我们已经……接近了!”
诺维莱的脸上轻呼道,脸上的笑容满溢了出来。
沈昸微微攥紧了拳头。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诺维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