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相思苦,便提湘妃竹。但说刻骨恨,且看精卫填海仰微木。“文姬归汉”、“昭君出塞”,南来北往俱舛途。幸哉,尚有史颂墨客咏,赢得美名传千古。
每议靖康耻,无非二帝辱。可知皇妃与帝姬,称金论两质寇虏。壮者北迁做赏赐,众王幸罢为娼奴。羸者虐后弃朔漠,黄沙劲摧泪已枯。频南顾、盼来助、不瞑目。嗟乎,终究香魂无奈去,徒留苍苍不甘骨。
这首词名曰《黄泉路上念子胥》,偶见于《宋俘记补遗》,或为郓王妻朱妃所作。史载,郓王赵楷乃宋徽宗赵佶的第三子,亦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爱绘花鸟,端的栩栩如生,更令人称奇的是,重和元年,赵楷更名换姓偷偷参加科举考试,竟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头名状元!
朱妃本是赵楷的原配,不单貌美,亦且才高,最擅的是填词,每每匠心独运、字字珠玑,连赵楷都自愧弗如,曾言:“夫人若为男儿身,当举业,则本王只好争探花!”奈何佳人薄命,靖康二年,朱妃作为大宋求和的“贡品”,同赵楷一道被金人押往上京。据《青宫译语》记载,北解途中,朱妃被金军千户国禄等先后猥亵罢,又为真珠大王设也马所辱,抵达上京后,朱妃被赏赐与盖天大王完颜宗贤做侍妾,绍兴元年,因失宠被发配至洗衣院,七年后,年老色衰的朱妃以“三金之值”卖与金国铁匠哈喇子为奴,又二年,由于身患重疾而遭遗弃,终沦落为丐,不知所踪。
才貌双全的皇室王妃竟落得如此凄凉结局,当令天下英雄尽唏嘘!然而这还不过是“寄蜉蝣于天地,渺苍海之一粟”罢了。依《靖康稗史》所录,自福金帝姬成为“靖康之难”中第一个被金军统帅蹂躏的皇族女性始,至绍兴十二年间,大宋三代懦弱皇帝及无耻官员为保政权不倒,源源不断地向金国“孝敬”了上至太后、下至嫔妃的宗室妇女近万人,至于宫女、歌女及民女更是不计其数。这些用肉体和生命换取大宋苟安的纤弱娇娥“甫出宋户,即登鬼录”,或“长途鞍马,风雨饥寒,妇稚不能骑者,沿途委弃”;或忍辱偷生,落得朱妃一般不了局;或忠贞不屈,如朱皇后般“自缢不成乃投水薨”以死抗争。而那些苟活于金国的女性,除了绍兴十二年五月随宋徽宗的梓宫一同南归的宋高宗之母韦氏外,其他无一归还。
俗语有云:“父之仇,弗与共戴天”,想那伍子胥只为父兄二人遭楚王戕害之故,即“一夜白发过昭关”,十六年矢志不渝,终得灭楚鞭尸,何等快意情仇!虽自责“倒行逆施”,然好男儿本该如此!可叹康王赵构贪图享乐,面对如此深仇大恨,不思效仿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乃至‘二十载之后,三千越甲尽吞吴!’”反倒学那卖国求荣的后晋高祖石敬瑭,甘做“儿皇帝”,向金寇摇尾乞和,极尽奴颜婢膝之能事,甚而至于为了削弱大宋志士的抗金斗志,竟严禁朝野记载或议论这段屈辱史,终至淮河以南处处“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再不提“雪耻”二字。
然则“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等掩耳盗铃、防民之口的行径,莫言“举头三尺有神灵”,单那尘世间就有许多冷眼看透的。木头翁就曾作令一首,讽那苟安江南的没蛋子赵构云:“旧人尽去,新人才至,香帷轻合歇雄图。本欲发扬蹈厉,惜逢春暖花开,权把粉蝶逐。且待来年冰封时,方好踌躇。”又感慨徽、钦二圣贵为天子,竟无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以致母、妻、女三代皆遭胡虏摧残,遂再次奉劝天下女子云:“嫁人当嫁能保护自己的真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