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隐道:“老实说,我现在考虑养老的事的确早了些,只是在真如和尚那里听说百里潜形和他兄弟同时一个人时,心中不免对一个人竟能如此复杂感到有些畏惧,现在想来,以前快意恩仇时,却又将人想得太简单了,此后再行走江湖,只怕我对人的顾虑也多了,想着人人都有可能这么让人看不透,那些尊重咱们的人,说不定正在肚子里咒骂咱们,那些委托咱们办事的人,说不定在肚子里腹诽咱们是个傻瓜,那些我认为该死的人,说不定也有迫于无奈的一步,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厌倦,感到腻歪。”
对于伏隐的这番牢骚,朱重阳却没有笑话他,而是问叶乘风:“你觉得呢?”
叶乘风道:“我觉得伏大哥想得太多了,有些事完全没有必要去想这么深,就像这些摊贩,你去想他每件货物的出处,是他从别人那里买的,还是他自己制作的?他有什么喜好?他是否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恐怕他们自己都不会去思索这些,他们多半都在想着今日多挣点钱回家,去养活家里婆娘孩子,晚上能否喝一杯酒之类,你去想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事,只怕是自寻烦恼了。”
朱重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些人不活在过去的悲苦中,也不会被将来成就如何所左右,他们就活在当下,简简单单,这也是咱们偶然回去想成为他们的原因……”
就在这时,一个人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向他们跑来,后面有一个商贩模样的人大喊:“抢钱啦,快抓住他……”
但无论是逛街的人还是摆摊的人,对于这个人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人敢上前仗义勇为?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这个跑在前面的人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闹市之中,公然抢钱,此人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急需用钱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只可惜此人运气不好,若不是碰到朱重阳等人,他说不定已经跑开得手了。
对付这种毛贼,伏隐连剑都没有拔出来的必要,他趁此人跑到自己旁边时,一拳打在此人小腹上,并顺手夺下他手中的刀丢在一旁。
毛贼惨叫一声,双手抱着小腹跪倒在地,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这还是伏隐手下留情,否则就算是一拳打死了他,也不用花费伏隐多少力气。
后面追逐的人迅速来到此人身旁,从他手中将毛贼抢走的钱袋给夺了回来,又恨恨地踢了毛贼几脚,口中骂道:“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你倒好,说抢就抢,我踢死你……”
此时围观的人不嫌事大,刚才见到毛贼手中有刀子,都不敢靠近,眼下见到他被制服,都围上来,一边骂着,一边想要动手。
朱重阳见这毛贼不想奸诈狡邪之人,这么公然抢钱,说不定有迫于无奈的理由,他拦住想要继续踢打的人,口中说道:“大家住手!我认得官府里的人,待我将他送官,将他打伤了,也一样吃官司……”
听到吃官司几个字,围观的人顿时冷静下来,对毛贼指指点点,吐几口吐沫是免不了的,朱重阳一把揪住此人的胳膊,向镇子外面押送过去。
这人原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听到朱重阳要将他扭送衙门,登时怂了,不断哀求朱重阳放了自己。
来到镇子外空旷无人处,朱重阳问道:“闹市之中持刀抢钱,你胆子不小啊,有这个胆子,为何没胆子凭借一身力气去挣钱?你手脚无损,何必去做这种事?”
毛贼痛哭流涕:“若不是家中老爹生了病急需救命钱,谁愿意甘冒奇险来抢钱呢,求求几位爷别将我送去衙门,否则我那可怜的老爹只有病死家中一途,而我身子骨若,也吃不过监牢里的苦,早晚会死在里头。”
朱重阳听他说话也算条理清晰,不像那些做惯了劫掠之人的口吻,且惯于打劫之人,谁会在大街上公然抢钱呢?他将信将疑,问道:“你所言当真?”
毛贼赌咒发誓地说道:“我可以指天发誓,我所言字字属实,若有一句欺骗几位,叫我天打五雷轰。”
伏隐因为家学之故,虽然经常偷入大户人家中行窃,可他自认将大部分偷来的钱都用来接济穷人,所以绝没有良心上的不安,但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偷盗穷人的钱,若是持刀抢劫穷苦百姓的钱财,他更是反感,因此他冷冷地说道:“常言道,奸生杀赌生盗,我看你不是老爹生病,而是赌钱输红了眼,才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吧?”
毛贼连忙叫屈,最后说道:“几位若是不信,反正我家离这里也没有多远,我带几位过去一看便知,偿若是我说了谎,你们尽可以将我送官,或者将我宰了,我绝不会有一丝怨言!”
听到他这么说,就连伏隐也不禁有些相信了他,但他毕竟江湖经验深厚,生怕上了此人的当,对他说道:“那你就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偿若你说得是实话,我们不追究你的事也无不可,但是若是你虚言相欺,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毛贼当即带着三人向他家赶去。
路上通过攀谈得知,此子名叫赵鸿鹄,虽然累世务农,却希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只可惜他虽然卖力苦读,却显然不是读书的料,就连乡试都没有中过,虽有鸿鹄之名,却只有燕雀之命。
来到赵鸿鹄家,发现他家中情况果然如同他所言,就连他今日去抢钱时拿的那把刀子,还是跟邻居借的。
见到赵鸿鹄家徒四壁的贫苦,他爹病重的样子,伏隐忍不住感到有些心酸,心道此人也是个孝子,虽然抢钱一事不对,但总是有情可原,因此非但不再指责他什么,反而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票,以及一些碎银子给他,让他以后不要再去抢钱,等他爹病好了后,再用剩下的钱随便去做个什么营生。
赵鸿鹄自然是千恩万谢。
随即三人辞别离开。
做了这件好事,三人并没有那种自认为了不起的感觉,反而有种失落的感受。
叶乘风道:“行侠为习武之本,以前我不理解,现在理解了,却感觉一己之力的渺小,天下有这么多人受苦受难,咱们拼尽全力,又能帮助多少人呢?”
伏隐道:“施展武力,不过是行侠仗义的一种手段之一,很多人即使不会武功,也有很多帮助别人的办法,练习了武功之后只不过更有把握而已。”
朱重阳道:“看来咱们的确得去见叶兄弟的这位结拜兄长不可了,咱们力量的确有些渺小,既要去找那些购买了手抄经书的人,又要去找刘苏儿,否则丐帮会越来越势大难制,这两件事都耽搁不得,咱们三人做起来实在过于吃力了。”
叶乘风同意道:“不错,若是没有洪门的帮助,这件事的确不好办,而郑大哥也是我来到中原后,除了你们之外最亲近的人了,咱们今晚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便去找洪门的弟子打听一下。”
三人刚离开村子,后面便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几人耳力高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赵鸿鹄追上来了,此人身子虚弱,脚步轻浮,那是十分容易辨认。
回过头来,果然是赵鸿鹄追过来了,伏隐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鸿鹄道:“几位侠士且慢,在下有事相告。”
伏隐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