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肢体接触,再加上殷素并没有抗拒吊死鬼的吸收,所以她能够看到的东西,吊死鬼也能看到。
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老人,叫刘玉花,原来是涂村旁边太阳村唯一的裁缝,年轻的时候,在四里八乡的也算朵娇艳的花。
偏偏这朵花看上了城里下乡游玩的大家少爷,让人唏嘘的是,那位少爷似乎也看上了她,少爷想替家里人做几件衣裳带回去,便主动找上了刘玉花,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悉了。
对于年轻人来说,爱情这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烫热了头脑,什么都不去顾及的时候,就容易做出后悔的事情。
乡村里的裁缝,和城市里的大少爷,怎么听着都是不着调的组合,就算他们互相心悦,到最后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
殷素能够看到的是,那年秋天,沙树枯黄的叶子随着风漫天飞舞,很美也很凄凉,平时不怎么打扮的刘玉花特意给自己做了件红旗袍,旗袍上绣着银杏花,出门的时候,她还不忘在门口水池边上的栀子树上摘一朵栀子花,认真的别在发辩上。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离别的时候,送行的人总是最关心出行人的安全,然后才是:“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快的话一两年,慢的话一辈……”
刘玉花没让心上人把话说完,她和对方在一起的日子里,村里的三姑六姨们没少说她的闲话,可她觉得,自己的眼光没那么差,就算心上人离开后会变成别人说的负心汉,她也认了,所以她不希望从心上人的嘴里听到任何负心的话。
那时候,刘玉花想的是,一辈子其实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
可她没料到,心上人虽然走了,却给她留下一个除了混吃等吃,绝对帮不上任何忙的小生命,那个生命是他们的爱情结晶,本来应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幸福,偏偏来的不是时候,只能给她带来不要脸的骂名,还有缺少面包的苦楚。
“你爸爸之前教了我一个字,雏,以后你就叫雏,柳雏。”
即使四里八乡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刘玉花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孩子生了下来,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她就哭笑着吻了孩子的额头,在她手心一笔一画的写着那个“雏”字。
那是她唯一会写的字。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衰老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她不担心自己变丑,心上人回来了不要自己,她只担心自己的孩子不够出众,到时候不能认祖归宗,所以她倾尽了一切想要给柳雏最好的。
幸运的是,柳雏很懂事。
不仅成绩优异,还聪明的纠正了所有说刘玉花不好的传闻,小小的她,懂得保护自己的母亲,同样懂得保护弱小的自己。
在她们共同的努力下,那个不算富裕的家,其实很温暖,她们的日子也过得很逍遥。
直到柳雏考上城里的大学。
和她的入取通知书一起寄到家里的,还有她父亲的亲笔书信,书信并不是断绝关系,而是诉说了慢慢的相思。
他想她,可他没办法来接她。
因为他生病了,无药可救的那种病,家里人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所以总是逼着他各种相亲,可他希望迎娶她。
柳家没有人知道四里八乡有名的裁缝,他们急着让大少爷娶妻生子,都很大度的表示,只要大少爷嘴里美丽的女朋友还没有另嫁他人,他们愿意接纳她这个乡下来的野鸡,让她成为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大少爷当然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好心,可他同样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他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好好看看她,所以他写了那封信,将一切说的清清楚楚,最后将选择权留给了刘玉花。
毫无疑问的,刘玉花带着柳雏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里。
红灯绿酒,花花世界。
对大姑娘进城,头一回的刘玉花来说,他所在的城市,真是大的可怕,也拥挤的可怕,人潮人海中稍有不慎两个人就会被冲散。
比起她,柳雏对这个城市倒是天生的熟悉,没多久就找到了信上写的地址,领着刘玉花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一家团聚的哭戏殷素不喜欢看,所以他们一家团聚到底说了些什么,她通通没有关注,直接越过了柳雏认祖归宗,看到了大少爷一命呜呼,黑漆棺材落坑下葬的时候,刘玉花拽着拳头远远的站在墓园边上,泪流满面。
是了,她的心上人不是负心人,她也没有看走眼。
是了,柳家真的只想让大少爷随便找个人传宗接代,可柳雏是个意外,同样是大少爷的血脉,由她来继承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有没有刘玉花对柳家来说,无所谓的。
同是世家的钱家,三小姐早就喜欢上了柳家大少爷,不嫌弃他是个病秧子,也不嫌弃他有个漂漂亮亮的大女儿,抬着钱家三分之一的财产,三小姐就那样强势的嫁进了柳家。
虽然婚礼上没有新郎官,三小姐却得到了柳家所有长辈的祝福。
一个有名无份,一个有份无名。
同样是女人,刘玉花很同情三小姐,因为她也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所以她默认了三小姐放假主母的地位,甚至一遍一遍的对柳雏描述三小姐的好,如她所说,三小姐的确是个光明磊落的好女人。
她把柳雏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教她城里人应该会的每一样东西。
慢慢的,刘玉花突然发现柳雏跟着三小姐的时间,反倒比陪着她的多了,她们在一起聊天的话题,她也插不上话,就好像她只是个孤陋寡闻的陪衬丫头。
“玉花呀,雏儿那孩子……我不放心呐。”
大少爷仿佛洞悉了一切,临死前拽着刘玉花的手,告诉她,自己想另外立一份遗嘱,将柳家的产业留给别人,让柳雏自己凭借自己的智慧养活自己。
刘玉花只用了一句话,打消了他的想法:“雏儿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她很好很乖,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呀,哎。”
大少爷在那声长叹中与世长辞。
他也是个父亲,当然知道刘玉花的想法,同样的生活,如果能让孩子少辛苦一点,那当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