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我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惊醒。
慌手慌脚的从床上跌下来,坐在寒冷的地板上,我愣了好半响,才记起,那个正在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是我的儿子。
其实,他不是我生的,早在半年前我的老公就在洞房花烛夜翘了辫子,村里人都说我是克夫命,再加上我是涂村的神婆,专干替人守灵、收惊的事,大家都觉得这事邪门。
所以从那以后,纵使我长的再漂亮,十里八乡的媒婆也没人愿意帮我找个男人。
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
可是!
三天前去城里办事的村长,却莫名其妙的抱了个孩子回来,还招呼大家去他家里认亲。
我那会觉得家里无聊,就想去看看热闹,随便在村长家蹭顿饱饭。
当时村民们将村长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跟我一样,不是为了认孩子,只是为了看热闹蹭饭吃。
涂村的贫富差距很大,总体经济有差,能餐餐吃上饱饭的人并不多。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们在村长家吃吃喝喝的,总得装模作样的认个亲。
每当村民靠近婴儿的时候,婴儿都会嚎啕大哭,村长便宣布,谁让孩子笑,就能抱走孩子,还能得到一年一万的补贴金。
当时我不以为然,大家都知道村长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让他出补贴金绝不可能,因此,谁都不想让婴儿笑出来,免得多个拖油**。
可到我上前的时候。
正在大哭的婴儿突然停止了哭声,村长抬了抬左臂,将婴儿的脸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胖嘟嘟的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只是他嘴角上扬的诡异弧线,让我觉得天雷轰轰,只差没降下来劈死我。
我想到赶紧逃,双脚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抬不起来。
身后不知谁说了句:“大家快看!”
我下意识的朝右边看去,正好瞧见婴儿的手伸出棉布,朝我抓了过来。
尖锐的笑声随之响起,我大叫一声,发疯似的转身朝外跑,临出门时,却被村里五大三粗的几个汉子紧紧拽住。
“小瑶啊,既然这个孩子只认你,你就收了他吧。”村长抱着孩子,走过来劝我。
我拼命的摇头拒绝,以我的生活状况,怎么把自己养活都是问题,孩子给我,不饿死也得冻死。
“反正你身为女人,又生不了孩子,养养无所谓嘛。”村长还没开始长篇大论,左右的大婶们就开始围攻我。
她们都不想摊上这个麻烦,见有机会推到我身上,当然不会错过。
我很愤怒,她们的意思我当然理解。
没人肯要我,我自然生不出孩子。
正当我想冲她们吼过去的时候,那个婴儿朝我张开双臂,大概想抱住我,却因为隔的太远,猛的朝地上跌去。
我心中一惊,明明不想救,身体却闪电般的扑上前,好死不死的做了那孩子的软垫。
村长将我拉起来的时候,光溜溜的孩子紧紧缠着我的脖子,只要有人靠近,想要碰他,他就会扯着嗓子大哭。
担心他着凉,生病后的麻烦事更多,我只好接过村长递来的棉布,笨拙的将他包住,连哄带骗的劝他不要哭。
那天我都耗在村长家里,饭是蹭饱了,孩子却还不回去。
送走其他村民后,村长叫来了他老婆,从兜里掏了一万元递给我,哆哆嗦嗦的交代着:“这钱你拿着,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孩子,还有别告诉村里人,你真的拿了钱,我怕他们会去偷孩子。”
“偷了更好。”我看着那些钱,愤愤不平的抱怨。
村长叹了口气,示意我看孩子。
小屁孩睁开了眼睛,渗人的殷红色,就像鲜血,吓得我差点将他丢了出去。
“孩子跟你姓,就叫颜喜,小名鬼娃。”村长像是没瞧见我的异样,继续交代着。
我愣了愣,想起自己平时见到的,听到的,忙定了定神,故作镇静的反问:“为什么叫鬼娃,这名字太怪了,还是换个吧。”
“这孩子是我在墓地捡到的,他帮我赚了不少钱,要不是大师说我会有大灾,把他送出去才有活路,我也不会给你。”村长突然变了脸色,枯瘦的老脸上全是舍不得。
我想到他之前拿给我的钱,赶紧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将孩子抱回了家。
从那之后,我过上了混乱的保姆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孩子很乖,到了饭点会很准时的哭上几声,提醒我他饿了,喂他米粥的时候,他会顺带拉完,饭后给他换个尿布就成。
村里不会天天有人撞上邪门的事,而且最近诸葛老太已经回来,找我办事的人根本不知躲在哪里。
我安心的照看着鬼娃。
可有些事,就是不能高兴太早。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担心吵醒邻居,我随手扯了件外套披上,赤着脚来到了隔壁房间。
一看到我,孩子就停住了哭声,撅着屁股从自己的专属被窝里爬了出来。
他拿那双诡异的眼睛盯着我,害我大气都不敢出,等他爬到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抱胸,挺直身体盘坐稳当后,才慢慢闭上眼睛。
我揪着外套,小心翼翼的朝他靠近。
这种突发情况,真的让我不知所措,可他这样光溜溜的“打坐”,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着凉,为了省些麻烦,我只好大着胆子将他抱起来。
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我松了口气,担心他再这么折腾,我只好将他抱到我的房间。
还没来得及躺下,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隐约间还能听见村民们的议论声。
我觉得奇怪,抱着鬼娃不敢睡觉,同样不敢出去查看。
直到我家的门被人敲响,村长的声音在外头出现,我才敢抱着孩子去开门。
原来,村里的老人夜里同时死了三个,乡里乡亲的,一番折腾,大家都醒了。
按照涂村的规矩,嫡亲给死者换衣时,必须有神婆在场,诸葛老太只有一个女儿,又不肯收徒,她们一时间忙不过来,村长才想起,我也是神婆。
我想着又能赚上一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事,却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不放心将鬼娃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抱着他,跟在村长后面来到了死者的家。
那是涂村生意最好的牌场,死者不是别人,正是牌场主人的老爹,姓涂名洪,村里人都叫他洪爹。
洪爹一生没什么成就,又不甘心种田,所以守着祖传的两间矮楼开了个牌场,涂村的人都喜欢骨牌,因为发牌耽搁的时间多,洪爹招了个说书先生。
现在,那个枯瘦的说书先生,就坐在专属的台子上,一如既往的说着三国里的故事。
有人去叫他,他也不理。
走在前头的村长,进屋给牌场主人打了个招呼,又匆匆转了出来,招呼我:“小瑶啊,进来吧。”
“就来。”我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那个说书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啊!”
我吓了一跳,低头却发现鬼娃笑的十分开心。
他伸出手朝村长抓了抓,村长拿食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他才收回手,安稳的继续睡。
村长引我进屋,路上还不忘叮嘱我:“秦先生是个古怪人,跟他走得近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洪爹就是不听劝,才这么走了。”
我不知道怎么应话。
洪爹都八十九了,活这么久,也算够了本,没什么惋惜的。
但那位秦先生,终归得背点骂名,不为别的,只因大伙丢了什么东西错了什么事,都习惯找个替死鬼。
秦先生只是时运不好,恰巧让人揪了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