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房间内,显得有些阴暗潮湿,洛阳和张家三口子围着火坑,默默无语。
张雅的葬礼已经在前几天就办了,虽然当时张雅的骨灰盒并没有回来。
几天后就是中元节,俗称的七月半。
本来那一天是最适合办丧事的,不知为什么,这个村子很奇怪,很忌讳在这种节日出殡,从洛阳在这里的时候就有这种习俗了。
张雅家本来就不富裕,而民间凡建房,出嫁,迎亲,办丧都需要办酒席。
这么一来,本来就贫瘠的家庭更岌岌可危了。
早先时候,办酒其实是很频繁的,一办酒席,领居和亲戚顾及交情亲情,都会来走礼。
走礼的意思就是,送办酒的人家钱,或者是米粮,被褥等等,然后走礼的只在办酒的人家吃顿酒席就离开。
农村人在某些方面其实说不上淳朴,和城市人一样,有利可图就蜂拥而上。
办酒有赚头,家家户户就动了心思,发展到后来就直接变质了。
比如,孩子满周岁办一顿酒席,老人多少周岁就办一顿酒席,更甚至家里母猪或者母牛生崽也会办一顿酒席。
渐渐的,原本初衷是为了增进邻里感情的活动就变成了盈利的活动。
碍于情面,办了酒又不得不去,你家办,我家也要办,把损失的拿回来。
如此,越办越穷,越穷越办,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哪怕是政府后来严格规定,遵守的人也没几个。
持续发展下去,礼就越送越少,办酒席还要赔本,这股风浪就停歇了下来。
现在基本很少有人家办酒席。
只是张雅去世,张家不得不办。
“小阳啊,当初我们还给你们两个订了娃娃亲,可是,人怎么说着说着就不在了呢...”张妈眼眶有些发红,伤感的说着。
原本正在吃饭的洛阳筷子停了下来,他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雅,或者是张雅的鬼魂或者早就已经消失了,洛阳在那天以后唤了她无数次,都没有回应。
哪怕再虚弱也不会这样,只有一个可能,张雅已经真的不在了。
但洛阳还是随着张富裕回来了,或者是因为一个念想,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东西,他说不清楚。
“吃你的饭。”张父黝黑的脸庞皱了起来,呵斥道。
张母闭嘴了,还是小声念叨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去碰那些东西呢?”
“他们恐怕真的以为,张雅是吸毒自杀吧。”
洛阳心里这么想着,莫名的有些悲哀,一个人死或许不算什么,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被家人误会,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吧。
“小阳,等会儿让富裕带你去你们以前的家,十多年没来了,恐怕你已经不知道路了。”
张父绝口不提张雅的事情,他情感隐藏得很深,只在心里悲伤,从不流露于外面。
他是整个张家的顶梁柱,在农家,男人就是天,他不能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一但他垮了,整个张家就会垮。
哪怕有着张富裕这个小子,也不行。
“嗯。”洛阳点点头。
他放下碗筷,拿出一个银行卡递给张父。
“小阳,你这是?”张父有些诧异,“你一个人也不容易,不需要这样,有我在,家里垮不了。”
“没有没有。”洛阳摇摇头,解释道“这是小雅放在我这里的,她怕自己乱花钱,所以放我这儿。”
“可是,小雅每月都会寄钱回家的,她哪里还有钱放你那里?”张父有些不信,“小阳,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真的不需要。”
“张雅平时不花钱的,她寄了一部分钱回家,剩下的用不完,就放我这儿了。”洛阳继续解释。
“这...”张父想了想,“我家姑娘平时确实不怎么花钱。”他打消了疑惑,还是接过了银行卡。
“希望这两三万能帮助一下他们..”洛阳想着,淡淡的笑了笑。
有时候说谎还是很需要的,如果直接说钱是洛阳自己的,张父死活都不会接受。
这是一种坚持,身为家里的天,绝不会受外来的施舍,而说钱是张雅的就可以了。
一家人,谁给谁钱都是合理的。
这顿饭吃的不慢,洛阳却觉得很漫长,他匆匆吃了一碗饭,就出去透气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尽管如何忽视,他还是受不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富裕也出来了。
“阳哥,我带你去你的家吧。”张富裕说道。
“好。”洛阳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张富裕出了门。
这个村子变化确实挺大的,有不少新房子都建了起来,原本泥泞的土路也修成了水泥路,虽然还是不怎么平整,但比以前好太多了。
小河上的木桥也是变成了小石拱桥,横跨着小河,看起来已经建成几年了。
那时候木桥总是不稳,时不时就有小孩掉下去,所幸桥面离着河底距离不大,掉下去也只是蹭破一点皮。
洛阳还记得自己当初就掉下去过,还不止一次。
两人走到桥对面,沿着河边向下游走,洛阳以前的家就在那个方向。
渐渐的,前方传来了嘈杂声,走近了些,就听到了一个操着乡音的人在叫骂:“你们不能倒腾这树,它救过俺的命,不能让它倒了!”
洛阳定睛一看,是几个正在铺水泥路的村里人,正围着一个老汉,先前说话的就是那个拿着扁担的老汉。
“这是怎么了?”洛阳顿时疑惑了,一棵树,还能救人命?
张富裕一段时间没回家了,也不知情,他向旁边一个围观的村里人打听了一会儿,才回来跟洛阳解释:
“阳哥,是那张五爷,不让铺水泥路的人动那棵老槐树。”张富裕顿了顿,“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关于张五爷的。”
洛阳点点头,他还真的记得。
以前他在这里的时候,就发生过一件事情,某一天清晨,人们就发现张五爷朝着这棵老槐树跪拜,还烧纸钱插香什么的。
后来问他,他才说,前一天大半夜,他正在睡觉,刚睡着,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出门到院子里一看,
发现那棵老槐树在院子外面,根茎从地里面出来,正裹着一个满脸狰狞的小孩,往那树根下面拽。
当时张老汉说,那小孩全身都是疤痕,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朝他那里扑过来,要不是老槐树把小孩拖进地下,恐怕那小孩得冲进院子里。
当时张老汉就直接吓傻了,两眼一抹黑,腿哆嗦了几下,黄滩滩的液体从裤裆里面流出来,整个人晕死过去。
第二天起来一看,什么都没有,以为是做梦还是啥的,回到屋里一看,一个横梁落了下来,直接把他睡觉那床砸成了两半。
从那以后,他就觉得是老槐树救了自己一命,跟贡祖宗一样贡着老槐树。
村里人哪里会相信啊,尽管老汉说的有鼻子有眼,也没人相信,以为他魔愣了。
传到后来,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看到拍花子的进过老汉家,把他迷心窍了。
至于为什么拍花子的会去弄一个糟老头子,就没人说得出来了,更何况他一个人独居,家里也没有小孩。
现在的情况就是,老槐树挡在了路中间,影响施工,准备弄掉,老汉死活不许,看他拿着扁担怒目圆睁,真的是准备拼命。
“还真是成精了...”洛阳看着在风中招展的老槐树,感叹了一声。
以前他是不信的,但现在,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