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骏马扑棱棱的打着响鼻,北方的天气还是冷风嗖嗖。马儿鼻尖喷出浓浓的雾气,细看那枣红的马身上冒出冒着密密的汗珠。马腿上的筋肉不时的抽动着,可见这马也是一路疾驰,未作停歇。马上的壮硕汉子,身着一身短打灰黑便服,抬头看去眼前正是赵国的国都平城。高耸的城墙约有十余丈,锯齿般的城墙边,每一个垛口皆有兵丁站守。城墙前还有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城门前巨锁吊起的吊桥斜斜的高举着。城上一军官模样的人,看见城下有人不似百姓模样。手一挥,兵丁如同一致操作的提线木偶一般,唰的同时拉起了弓箭。阳光下泛着烁烁寒光,指向城下。似乎只要接到指令,城下的那人立马就要变成刺猬了。那汉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大声道:“这是小王子的玉佩,速速放下吊桥,我有要事禀告安平王!若有延误,你等吃罪不起!”
城楼上的一听,心中大惊,连忙让人放下吊桥。这人正是赵寒指派给他父亲安平王送信的。安平王掌管国家军机大事,是当今赵国皇帝的胞弟。虽然贵为皇亲,又掌管军机,但是安平王极守君臣之道,从不敢逾礼半分,故而极为受到器重。吊桥嘎嘎的堪堪放平,那人一提缰绳,骏马当即飞驰城内。
平城在赵国几代皇帝的经营之下,也是极为繁华。整个都城环水而建,正是这马背上的民族,还有着那么一股“逐水草而居”的风俗和依赖水草而繁衍的旧念。宫城、皇城和外城三重城郭,那宫城正是帝居。凡门阙楼台殿宇之美丽深邃,栏槛琐窗屏障金碧之流辉,园苑奇花异卉,峰石之罗列,高下曲折,皇家的神秘如广寒秘密之所,气势的恢弘似天都璀璨之地!这赵国都城也是仿效很多南朝的风格,各种歌台酒馆和百姓日用所需的商市汇集于此,什么米市、面市、帽市、缎子市、皮帽市、金银珠宝市、铁器市、鹅鸭市等一应俱全。街市之上,人声喧哗。高鼻蓝眼之人络绎不绝,骆驼,骏马也随处可见。与那大周城市又是别样风情,街市虽不如汉家那般细致精巧,不过粗犷之风却是犹有过之。
那信使纵马过市,汉人在平城地位低微,有几个被撞翻在地。还有腿断手折的,羯人丝毫没有同情,反而纵声大笑。再看眼前的安平王府,府前当真是富丽堂皇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也就比帝居住的宫室稍逊一筹。府后的花园则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马蹄声落,那汉子纵身下马直奔内堂,正好看见府内总管太监。上前打了个千,道:“黎总管,这是二公子的急件。要面呈王爷。”别小看一个总管太监,在这安平王府内那也是个六品的官职。
那黎总管接过信物和信笺,尖声尖气的道:“你一路辛苦,去账房领一百两赏钱。下去好生歇息去吧。”那信使单膝单收拄地,道:“谢黎总管赏!”转身而去。
黎总管手拿信物信笺,向后直奔银天殿,那正是安平王日常署理国事的地方。黎总管进去双手捧着信笺道:“王爷,二公子的急件。”只见前方虎木条案前坐着一人,身着紫团窄袖袍服,腰束金丝革带,脚蹬软底革靴。羯赵服饰与汉家服饰大有不同,不似南朝袍服宽松大袖。虽然贵为王爷,袍服镶金带玉极尽华贵,不过依旧是短打精悍。再看安平王,宽紫的面庞,一脸虬髯须发灰白,顾盼之间威势逼人。道:“哦,我儿孤身入南朝,身处险境。必是要事,速速呈来我看。”黎总管几步上前,将信笺交于安平王手中。
赵王起开蜡封,拿起信笺略略扫视。放下信笺,一只大手按在上面。略作思索,放声大笑,道:“真乃我大赵之福。去,将国师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圈林苑,门前甚是华贵。门前卫兵打开大门,马车缓缓而出。马车后面皆是年轻男女躺在车内,仔细一看皆是汉家子女,精枯血竭死状惨极。门前卫兵已经见惯不怪,知道这是国师修炼的药食。每次月圆,需十对年轻男女,供其抽剥精血,提其纯阳纯阴之气。每到月圆之夜,圈林苑的凛月台,凄号惨叫让人毛骨悚然。
王府的送信的这人是第一次来此,此前种种传闻今日亲眼得见,心中甚是害怕。虽然都是些经过战阵,见过生死的人。不过和这阴风惨惨的景象比起来,还是那战场上的热血厮杀来的更好一些。不过王爷有命,也不敢不遵,咬着牙登上凛月台。台上八根巨石柱子,上刻古朴花纹,每柱之间皆是薄幔相连,薄幔上绣有青龙白虎的图案,台前有童男童女垂手而立。那传信的未敢进去,只是再台前与那童男童女道:“几位仙童,我家王爷邀国师前去王府,有要事相商。烦请通报一下。”几人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回身掀开帘幔,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那信使听得里面丝竹之声大作,两队童男童女鱼贯而出。后面一人一袭白袍,身材欣长。须发皆白,不过却是面红齿白,唇似涂朱。双眸神光内蕴,面含微笑,走起路来如同踩云踏雾。那人只觉得眼前这人,让人生起无限亲近之感,直如海外仙人一般。瞠目结舌,倒似忘了来此作甚了。眼前这人正是三绝之一的白邪慕容曦。
慕容曦淡淡一笑,道:“怎么,不是王爷有请吗?”
那人慌忙跪倒磕头,颤声道:“国国。。。国师,我家王爷请您过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慕容曦单手一拂,那人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柔柔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慕容曦道:“去吧,你先回去复命,就说我即刻便到。”
那人退身回去,嘴里还在不停嘟囔:“国师是老神仙,是老神仙。”
长街之上,只见四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甚是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长腿宽颈,通体白毛,奔到近处,眼前一亮,每匹马四蹄闪闪金光,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黄金镀就。马后拉着车厢,垂幔飘飘,引得路人驻目。倒是路上汉家百姓,连忙低头,不敢直视。有孩子的更是连忙躲避,生怕帘后有那摄人的目光关注到自家孩子。
赵王接到复命,稍作整理,亲自来到王府门前。刚到门前,慕容曦的马车也安稳停好。赵王向前迎了两步,慕容曦衣袂飘飘来到面前,当即要叩身行礼。赵王连忙双手微托,道:“国师不必多礼!”
慕容曦道:“王爷身处天家,这份礼数可不能免啊。”
赵王笑道:“那些汉家的规矩我们不必效仿,国师里面请。”
“王爷请!”慕容曦稍稍落后了赵王半个身子,一同进了王府。
两人坐定,下人端上热乎乎的油奶茶。赵王手挥了挥,那些下人尽皆退下。慕容曦道:“王爷,有什么要事啊?莫非寒儿传来南边的消息了?”
赵王抚须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国师啊,确是我儿传来消息。这是书信,国师请看。”说罢将赵寒的信笺递了过去。
慕容曦拿起信笺,仔细看了看。缓声道:“王爷怎么看?”
赵王沉思了一下,道:“这件大事我大赵准备了多年,现在南方若有瘟疫,无论是否爆发都要搞点事端,乱一乱南周的阵脚。”
慕容曦,道:“寒儿信中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事不能张扬,若是被南边一些人发现有我大赵的影子,那就坏了大局。”
赵王,道:“国师所虑的是,即将要与周朝议和的事情?”
慕容曦,道:“正是,与周朝议和,这是我们这次对南边最大的国策。万一因为宣扬南边的灾民作乱,被南边觉得是我们在身后指使,那议和一说就要落空了。”
赵王,道:“嗯,自从那个常啸天被我们使计给。。。,这件大事就一直悬在圣上的心头啊。”
慕容曦,道:“是啊,那些年这家伙真是给我们惹了无穷麻烦。我也曾深入军中想刺杀他,不过此人也是不世之才,若论武艺也就稍逊我一筹而已。更可怕的是他深谙用兵,我大赵与他的交手多次,皆是吃了一些亏的。若不是他周朝内斗不休,若是有个我们大赵这样的皇帝,这天下还真是不好说啊。”
赵王沉吟了一下,道:“这些年我们北征南抚的国策也是圣上所定,筹划多年断不能出错。”
慕容曦道:“正是,不过以现在情形去看,我大赵一统天下之时也是有八成把握了。”
赵王道:“国师此言?一统天下怎么说?这八成如何,那二成又当何解啊?”
慕容曦,道:“王爷,此次安抚南方,是为北征柔然。那柔然虽国力差我大赵百倍,可是也是手握十五万铁骑啊。要论这马上功夫,柔然并不逊色我大赵。此前多次想要北伐,皆是南方不稳,无力北征。这次正好有了他们侵袭我边境的口实,师出有名。当以雷霆之力,一举踏平柔然王庭。安定了北边,才是圣上正真心中所思的开始啊。”
赵王不由动容,道:“国师,你是说?皇上北征南抚,其实只是第一层意思,真正的是要南下伐周?!!”
慕容曦,道:“王爷所虑正是皇上所思。只有安定了北方,才能全力南下啊。现在南朝有我大赵诸多耳目,连南周的丞相曹振都是我们的人。那汉人常年内斗,又失了常啸天这等砥柱中流的人才。不正是我大赵南伐的大好时机啊?可是北方柔然鹰视狼顾,若是乘我大赵举兵南下之时,偷袭北方。我大赵腹背受敌,顿时就是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啊。”
赵王一拍大腿,道:“皇上圣心远虑,我等所不及矣!为了我羯族,隐忍至此!”
慕容曦道:“我说的八成,其中有五成都要是我们当今圣上之功啊。不过,南朝人才辈出,现在不动手,万一周朝那昏聩的老皇帝一命呜呼,来了个励精图治的主子,再用上几个济世之才。到那时再想图谋天下大业,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啊。王爷所担心的那两成,不在我们,而在老天了。”
赵王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这就书信给寒儿,让他谨慎行事。”
慕容曦道:“王爷莫要担心,这几天我也南下,助寒儿一臂之力。武林中的事情,还是要武林中的解决方法啊。”
赵王仰天大笑,道:“好!!有国师亲赴,我再无忧虑了。”
慕容曦笑道:“王爷哪里话,您在朝中辅佐圣上运筹帷幄,那才是国之大计啊。”
赵王忽然,道:“我有一事,还有不明,还请国师赐教啊。”
慕容曦,道:“王爷请讲,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王声音降了几分,低声道:“国师,圣上乃我大赵立国以来难得的雄主。可我看圣上最近几年一直与那几个汉臣谈论汉家学说,经史子集无不涉猎。我真是担心我主向往汉家,而变我祖制啊。”
慕容曦哈哈一笑道:“王爷多虑啦!!”
赵王道:“哦,但闻国师赐教。”
慕容曦缓缓站起身来,道:“王爷,您还真得细细的体会体会当今圣上的帝王之术啊。想我大赵,从北方苦寒之地而来,虽有语言而无文字。虽然我羯族儿郎骁勇善战,可是部族之间征战连年。这也是我大赵历代之主,统一族群,这才四处征伐,拓土万里。可真正阻挡我大赵的并不是其他族类,而是汉家。你看南周,历代皇帝昏庸无能,可是我们也最多到黄河之南,再无力南下。皇上虽然学汉家之学,可并无一日放松我马上治军之事啊。支撑这个南朝不败的,王爷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赵王略略沉吟,道:“南朝富庶,强我大赵。南朝鱼米之乡,粮食也是不愁的。打仗其实打的是银钱米粮,这两点是其后方之强。南朝虽然皇帝昏庸,可总是历代有能臣名将,这人才又是强我一分啊。有此三点,恰是南朝至今不败的原因。”
慕容曦道:“皇上能有王爷辅佐,也是我大赵之幸啊,王爷所说三点也是实情所属。可是真正让南朝坚持到现在的,恰恰是圣上每日学的那经史子集啊。”
赵王双眉一扬,道:“哦,国师的意思是?”
慕容曦道:“汉家存留下的这些,皇上学来是以汉家之学而治汉家之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但是在战场上如此,收拾人心更是如此啊。圣上还有更大的心思,我不敢妄自揣度,我想圣上想的是。学汉家之学,而灭汉家之人。”
赵王长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可汉家人口多我羯族,不知多少倍。如何杀光,灭族?”
慕容曦笑道:“呵哈哈哈,王爷!要想全部杀光,又怎么可能啊。只要杀到汉家的那股精神,再也支撑不起反抗的之心就足够了。”
赵王道:“好!这次北边的事安定了,我当率大军南下。下一城则屠一城,男女妇孺,一个不留,我就不信这些汉狗会不害怕。”两人谈话如此云高风轻,可听在耳中却如同腥风血雨。
“王爷真铁血手段,当真气吞如虎。”慕容曦赞道。
赵王,道:“余下的汉人,就如同牛马。我们只需放牧他们,在我赵家江山永世为奴。”
两人正在畅聊,王府太监黎总管忽然来报。“王爷,故关统兵箫成求见。”
赵王双眉一立,道:“镇守关隘,统兵非太尉下文书不得擅离职守。还敢来见我,不怕我要他项上人头?”
慕容曦,道:“王爷,箫成为人谨慎,镇守故关颇有战功。他能不顾朝廷制度,冒死来见,定是有极机密之事啊。见见也罢,若是事不关紧,再做道理。”
赵王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黎总管回身去向箫成传话,不一会只见一人,身穿粗布民服,一脸风尘。倒是大手大脚,身高体长。“下官故关统兵,见过王爷,国师。”声音粗哑,中气十足。
赵王喝道:“你不安心值守,跑到平城来作甚。”赵王见他身穿民服,行事谨慎,心中的怒气倒是消了几分。
箫成道:“王爷息怒,我岂能不知朝廷制度。我这是有要事禀告,事关重大不敢托人,这才亲身前来。”
慕容曦双目一抬,眼中精光直射。那箫成心中一咯噔,心道:‘国师这眼神可真够吓人,好像看到我心里。’
赵王道:“你且说来。”
箫成收伸入怀中,掏出几张羊皮卷。双手捧着递到赵王面前,道:“王爷您请过目,这里面纪录了南周的各处关隘的兵力、地势、水文,甚至还有周边小道。”
赵王接过一看,越看心中越是欢喜,又交给慕容曦一一过目。两人看完相视一眼,即便是城府如海深,但是看到这个直接关乎用兵的详尽图样,也是难掩心中激动之情。箫成见上座两人表情,知道这次是入了赵王之眼了。
赵王笑道:“好!你这次也是为朝廷立了一大功。这些你是如何弄来的?”
箫成道:“那日我关口一十人队外巡,抓到一个南朝的人,当做奸细抓来见我。本要斩首示众,没想到他说是来投诚的。我开始不信,直到这人将这羊皮卷拿了出来。我为了探他底细,和他聊了一些边界地势等情,他所了解之细强我数倍。更为神奇的是他脑中记忆了南朝各处关口的总兵的秉性,喜好。”
赵王道:“哦,还有这等事,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箫成道:“我让随行的,安排在前街的一处驿馆内。这人名叫,田戈相。”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杀了丰尘母亲,逃出常啸天之手的田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