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一声鹰啼划破寂静的山谷,从山谷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山巅终年积雪,冰清玉洁,根连地厚,峰插天高。山间白云浮玉,光摇烟霞,山麓下大片的草坪,草坪上百花点点,一片碧蓝的海子如处子般悠然的卧在草坪边上。
谷内一女子放下手中的木舀,抬头看向天边。这女子看不出年龄,面色白皙,恍若久未见着阳光一般。高高盘起着发髻,只是额前有一缕淡白色的发丝,安静的藏在秀发中若隐若现。修长的身形,身着一身绿衣,外罩浅绿的香云纱。谷风吹起,薄纱随风而动,越发显得出尘。只是脸色阴冷,仿佛拒人千里的样子。
一个灰色的点如闪电般飞掠而下,转瞬已经快到山谷。“嗯,这是圣女的玉儿啊!”那女子略有惊诧的道。那雪花斑点的猎隼唿扇着翅膀,落在了那女子身边的木栅栏上。抖了抖一身羽翼,虽然略见疲乏,可一对眼睛却是依旧闪烁着精光。那女子走了过去,抚了抚猎隼的身脊,抽出利爪旁铜管里的纸条,打了开来。眼光扫过,顿时瞳孔一紧。
随即嘴角露出一淡淡的弧度,轻语道:“舒州……圣女玩心还真不小,这一出门就是千里之外了。圣女啊,你可真给我出难题了。居然圈林苑也开始玩毒了,哼!也不怕玩火自焚。看来还得再约几个好友,一起去逛逛舒州了。”说完左手屈指微弹,‘嗤’的一声,一缕劲气射入一边的草丛,扭头回了海子边上的一个简易的木屋。再看刚才那草丛居然逐渐的变黄枯死,可周边却还是绿草茵茵,生与死的对比在这春天尤其显得扎眼。
自从左丘玄回太虚宫,丰尘几日来只要得闲就是到江边练习绵风掌。洛琬儿总是跟着丰尘,就是身边总是带着零食陪着。这一日二人又到江边,丰尘将一套绵风掌使得是又凌乱又连贯,若是左丘玄再此,定然知道丰尘是走进‘乱决’的大门了。一阵阵咸鲜的香味江风飘来,毫没道理的就往人的鼻子了钻去。洛琬儿嗅了嗅鼻子,道:“丰尘哥哥,好香啊,我都流口水了。”两人不远处,有一黑衣男子蹲在那里。地上挖的一个地灶,灶上支着一口大锅,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正在吹气。随着他吹气,火焰呼呼的吐着火舌,那香味正是从这口大锅里冒了出来。洛琬儿蹦跳着跑了过去,凑近了闻闻,闭着眼睛道:“太鲜了。”
蹲着的那黑衣人,抬起头来,被烟熏的眯虚着眼睛瞅了一眼洛琬儿。道:“这小女娃子,你也知道鲜啊。”
洛琬儿笑道:“那是啊,你这味道比舒州城里的大馆子做的都好闻。”那黑衣人端下大锅放在一边,变魔术似的从怀里又拿出一口小锅。接着双手连掏,什么菜刀炒勺,香醋白盐,米酒红椒,菜油香葱的放置了一地。洛琬儿见得有趣,拍手笑道:“哈哈,好玩儿。你肚子里是百宝囊吗?怎么那么多东西啊。”
那黑衣人也不抬头,道:“我哪似你们这些富家小姐,有吃有喝的。不随身带着吃饭的家伙,那还不饿死了。”眼见着锅已烧热,那人倒入菜油,又抓了把香葱扔进油锅。“嗤啦”一声,顿时葱香扑鼻。又是放了一点佐料,待得香气满溢,将小锅中的热油尽皆倒进刚才的大锅,顿时锅内如同煮沸,汤汁翻滚。
洛琬儿仔细一看,原来锅内煮的咸鱼和嫩滑的豆腐。配上刚才倒进去的香葱滚油,那咸鲜味更是诱人。那黑衣人喉头翻滚,直吞谗涎只是觉得火候上差一点,要不然早就开始大吃了。闭上眼睛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就差一分火候了。”
洛琬儿觉得好玩,道:“已经这般鲜美了,你怎么鼻子闻闻就知道还差一分火候啊?”
那黑衣人扭头看着洛琬儿,道:“那是啊,这差一分就是差一分,这一点就能让豆腐吸满咸鱼的鲜美,少一分那可是天壤之别。你看那边那个傻小子,离爪画疯的舞的什么玩意,这就是差了火候。”
洛琬儿笑道:“你不懂功夫,莫要瞎说,我丰尘哥哥那练的可是厉害功夫呢!”
黑衣人道:“练功夫有个屁用,又不能当饭吃。哎,小丫头看你也是个小馋猫,一道来尝尝,这马上就能吃了。”
洛琬儿红唇一嘟,道:“哼,你才是馋猫,你是个大馋猫。”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本就是个馋猫,不过不是大馋猫,是个老馋猫而已。你说就说,我不在乎。去吧去吧,把那在江边抽风的小子叫来一起吃,这一大锅。”
洛琬儿笑道:“这还好,我去叫。”说罢飞奔去叫丰尘去了。
那人揭开锅盖,看着锅里咕嘟嘟的咸鱼炖豆腐,闻着散发出来的浓郁鲜香,舔了舔嘴唇。也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双黑的发亮的筷子,挟起一块嫩豆腐。就见筷子间的豆腐依旧不停晃动,仿佛随时都能掉落。那人也不觉得豆腐被炖的滚烫,连着还在滴落的汤汁油水,就扔进嘴里。
呼噜呼噜的在口内翻滚了两下,就咽下肚子。感受着那股滚热,顺着喉头滑向腹内。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闭上眼睛,那种满足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人而已。
洛琬儿拉着丰尘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丰尘哥哥,那人炖的可好吃了,我闻的就觉得比得贤楼的菜做的好,快走快走。”
丰尘与洛琬儿来到那人边上,那黑衣人道:“怎么用手抓着吃啊,去那折几节树枝,把皮剥了,当筷子用。”丰尘与洛琬儿又依言,折了几节细枝,剥了上面的树皮。丰尘见这人大大咧咧,知道礼数多了反而惹人不快,和洛琬儿坐下,道:“那就叨扰了!”拿起树枝做的筷子,挟起一块咸鱼放在嘴里。那股鲜美,十分蛮横的充满整个口鼻。
那人笑道:“你们这俩娃娃,倒是惹人喜欢。只是你刚才第一口就吃鱼,那就是本末倒置了,这一大锅里,豆腐才是主角啊。你吃的咸鱼却是次之了,就像你刚才跳那个发疯的舞,手上是次,身上才是主啊。”
丰尘忽然停住嘴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那黑衣人。那人道:“看啥,吃啊。”丰尘笑道:“这咸鱼炖豆腐甚是鲜美,真是难得,我也听你的吃块豆腐。”言罢就去挟豆腐,没想到这豆腐极是嫩滑,稍稍挟起就断落入锅。洛琬儿也是如此,生气道:“这不听话的豆腐,还不让我吃你啊。”
那人听完哈哈大笑道:“你吃不着,怎么还怨上豆腐了。挟不起来,你不能两根筷子兜底,担着起来不就吃着了啊。”说完也不看锅里,自己挟起一块就扔进嘴里。俗话说的好‘千滚豆腐,万滚鱼’。随着炖煮的时间约长,这鲜美的味道就越是浓郁。丰尘和洛琬儿也是好奇,怎么他挟豆腐就如同喝水般简单,而他俩却是怎么都挟不起一块整的豆腐。
洛琬儿好奇的道:“你怎么就能挟起来,我们怎么就不行啊。”
那人笑道:“这就是老馋猫的本事啊。不过你俩可别小看这筷子啊,这里头可是有大学问的。这千般苦辣酸甜味,总让她们第一尝。或粗茶淡饭、或珍馐佳肴,都是先由筷子触摸舌尖,你才能果腹品尝啊。”
洛琬儿笑道:“一双筷子,你也能说出这么多道理,真不愧是老馋猫了。”
丰尘见这人,一身黑衣服上尽是油斑,外形虽然邋遢。可却是待人洒脱,谈吐不凡。他以前常听义父常啸天说过,真有大才的人往往不在庙堂之上,却处江湖之远。道:“愿闻其详啊。”
那人挟了块咸鱼放在嘴里,边吃边道:“筷子虽小,可是却蕴含文武之道,你看吃饭的时候这一分一合,却是齐头并有。一双筷子,握在手中,就如同执掌文武,向外者为武,朝内者为文,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丰尘和洛琬儿还未醒悟过来,就见那人筷子一伸挟起一块豆腐,道:“看见没这叫开中有合。”言罢又将豆腐送进嘴里,又道:“这就是合中寓开。”
丰尘道:“原来这筷子也蕴含武学之道啊。”
那人道:“什么狗屁武学之道,你挟了豆腐,手伸出去叫开,难道你不往嘴里送了?送到嘴里就叫合。你吃完一口就不吃了?那肯定是止不住要再吃啊,那吃完再吃这叫合里面有开。你还得抢着吃,所以这筷子刚到嘴边,就要有再伸出去的意思,这才能不饿肚子啊。”
丰尘和洛琬儿总是觉得这话里有话,可是又全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和这人一起吃东西是兴趣盎然。又听这人说道:“筷子分文武,这可是千年来汉家的集大成者啊。这两根筷子一文一武,武如同权,天下众人,什么皇帝老儿,黎民百姓众生平等,人人都是如此,这就是天生的。文如同礼,万事都是师从自然,人人都要心存敬畏,这才是人生大道。权以辅佐其外,礼以主修其内,内外兼得,这才自然顺遂啊。”
丰尘笑问道:“那我这两根筷子哪个是文,哪个又是武啊?”
那人笑道:“想为文的就是文,想当武他就是武啊。”
丰尘有心试试,食指微动,一根筷子扬起遥遥指向那人小指外侧少泽穴。只见那人并不像习武之人丝毫未去避让,反而伸出筷子挟菜。丰尘心中埋怨自己鲁莽,这要是伤到对方可怎么是好,连忙收回筷子。可是却是怎么都没避让掉,筷子尖还是碰到了那人的少泽穴。
少泽穴为手太阳小肠经之始,为小肠经体内经脉外输的经水,经水出体表后气化为天部的水湿之气,如热带沼泽气化之气一般,故而名为少泽。丰尘知道自己内力并未收完,而筷子已经触及那人少泽穴,深怕以此伤到对方脏腑。连忙道:“是小子鲁莽了,快伸手过来,我搭搭脉。”
那人笑道:“吃饭哪有不碰到,没事!哎呦,我这小肚子好暖和啊。”丰尘连忙探身过去,三指搭在那人手腕。只是觉得一切如常,毫无异状,心中不免疑窦丛生。若是一般人,这虽然只是内力稍有触及,可是多少会有点损伤,这可奇怪了。
洛琬儿冰雪聪明,见这黑衣人如此,忽然想到祖母和族内之人曾跟她说当时几大高人的样子,心想:‘难道今日还能有这般奇缘,遇到上了当世的真正高人?还是探探口风再说。’笑道:“丰尘哥哥,你多心了,别说就碰一下,就是再碰十下也不过是小石头扔到大江里。”
那人笑道:“这女娃娃真是聪明伶俐,你这小子倒也是宅心仁厚。来来,动筷子啊。”
丰尘笑道:“我们吃的差不多啦。”那人说:“既然请你们吃了,就一起来啊。”说完也不客气,唏哩呼噜,也不怕油热汤滚吃的是汁水淋漓。不一会一锅咸鱼炖豆腐就剩下点汤汁剩余在锅底。伸手抹了一把下巴,道:“舒坦舒坦,你两个小家伙能吃到我做的也是难得。”
洛琬儿笑道:“我这是小馋猫,能遇到你这老馋猫,那也是是荣幸之至啊。”
丰尘道:“琬儿,我们吃了吃了,还是要谢谢人家。待会还要回去啊。”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咱们吃了人家的嘴短,我也学过几门家常小菜,这也要烧了回去,这才能偿还人家请客的情谊不是。”
那人道:“妙极,妙极!我就住在城外的那个破庙里面,你们可以去那找我。看来我得在这舒州城外转悠几天了啊。”
洛琬儿,道:“那我们明日再来,我再带点小菜过来,整治给你尝尝。”
“好好好!!我定然等你们。”那人道
丰尘与洛琬儿携手往舒州城里去了,那人看着丰尘的背影,道:“好个天道老杂毛,这天虚宫的三代里居然还有这般人物。别的我不服你,可是这带徒子徒孙的本事,嘿嘿嘿。。。我还真是差你太多了。乱乱乱,小家伙,你这乱的有点门路,可是又不太对哦。”
回去的路上丰尘道:“琬儿,这人好像有点摸不透他深浅呢。”
洛琬儿笑道:“岂止高深莫测,我还不敢确定就是,还要在试探几日。不过他对我们不错,这可是个大机缘。”
丰尘,道:“啊,能有多高深啊?”
洛琬儿,道:“唔,你觉得你的左师叔技艺如何?”
丰尘,道:“那自然是高手了啊,赵寒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呢。”
洛琬儿笑道:“赵寒,也就给他提提鞋吧。”
丰尘心思急转,惊道:“啊!!这人。。。。不会就是。。。”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想到了?”
丰尘,道:“差不多吧,我们都不说出来,过几天再看看他是不是。”
没走几步,就见一队难民。前面一人拉车,后面两三推着车,车上堆得却都是死尸。几个兵丁,收执兵刃看着几人,嘴里还在吆喝着:“快点,快点,怎么都没气没力的?一天两顿管饱,还这样。再慢慢吞吞的,明天老子就换人了。”
这些难民,平日里已经难以果腹了。这次城里的兵丁找了几个还算有把子力气的,一天管两顿糙米饭,还管饱。被选中的人,直觉得是天上掉下的美差。第一天又哪里敢自己吃饱,混了个半饱。找到能装的东西,都偷偷揣了带回去给孩子婆娘吃了。宁可顿顿少,不可一顿无啊。回去水煮煮可又是购一家人吃的了,总比吃树皮观音土来的好啊。
几个兵丁用湿布,扎在口鼻处,带着难民来到一个沟坎。将车内死尸掀翻进去,也并未挖深坑掩埋。面来几个人,草草的撒点石灰,便算是了事了。
丰尘一见,心中大骇,道:“琬儿,不好!这些官兵应付差事。这样处理尸体,早晚要引起瘟疫的,这瘟疫一起,恐怕全城的人都跑不了。”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瘟疫会死很多人吗?”
丰尘道:“我也没见过,但是以前义父说过,有个古时候皇帝说过瘟疫起来的时候‘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声,或合门而亡,或举族而丧者’那简直就是村灭户绝啊。有的地方一条街,甚至一个县城死掉一大半。”
洛琬儿单手捂嘴,道:“啊,会这么厉害啊,那城外这些灾民难民可怎么办啊。要是缺医少药,那不是等死嘛。”
丰尘道:“欧阳先生已经去跟城令交涉了,请他上表州郡以应对灾情了。”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你看这些兵丁这样。还能指望那个和羯赵串通的什么太守,什么城令能做什么啊。”
丰尘听完,双眉拧在一起,心中也是对那城令毫无指望,心道‘回去还要赶紧的去告诉欧阳先生,看如何应对,恐怕这场灾疫已经无法避免了。’
“琬儿我们赶紧的回去吧,我得和欧阳先生好好商量商量。”二小手拉手往城里飞奔而去。
人群中两个人贼眉鼠眼,看丰尘和洛琬儿跑远了,才闪身出来。一人道:“二师兄,这不是那两个小崽子吗?”。另一个道:“没错,就是他们。”待二人转过头来,原来正是鹿山三鬼中的马连相与祁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