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似有灵性的在手上晃动了几下,屋内登时花香袅袅,沁人心脾,又似一丝丝的冰凉之意顺着鼻尖流淌全身。
“师叔这是琬儿给您的,这是青花玉露丸,能解百毒。”丰尘说道
左丘玄接过,放在鼻尖闻了闻,道:“确是灵药,闻之就让人心旷神怡,灵台清凉。这类解毒灵药,取材就是千难万难,炼制更是不易,这可是千金难求啊。你这小女友,家世深厚,偏生我却看不出来。更奇的是,教你的这套轻身功法,那可是御风仙姝的成名技法,身法玄奥。我见你使过,有些步法颇为奇特,可是这江湖闻名的御风飘渡身法也是很少现身中原。你这小女友恐怕她自己也只是领会了皮毛而已,你涉世尚浅,万事都要多留一份心啊!”
“是,师叔。这药丸若是有用,您先服用了吧。”丰尘道
左丘玄道:“嗯,这青花玉露丸,不一定能解这毒,但是必然会大有裨益。”
说罢,一仰首将丸药吞入腹内,内力包裹着青花玉露丸,口鼻慢慢的吐纳着,鼻中呼出的都是清新的花香,好像整个房间里都有那勃勃生机的气息。左丘玄感觉到经脉中一丝丝清凉,逐渐汇聚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冰河,涤荡身体内的毒素。一盏茶时间,左丘玄睁开双目,撸起袖子,只见尺泽穴的灰黑色毒斑越变越淡,肉眼几乎不见。
丰尘脸色激动,双手紧握,知道洛琬儿这青花玉露丸有了大功效。左丘玄也是暗自点头,心道这药丸当真不凡,甚至对体内其他污浊也有清排的功效。可就在看着毒斑淡至快要没有的时候,尺泽穴上之前灰黑色的铜钱大斑点已经看不见了,却又浮现出变成纯黑色的,只有黄豆大的一个黑点。
左丘玄摇了摇头道:“这青花玉露丸,确实效能非凡,可是这毒药着实诡异的厉害。这灵药只能将毒素压制的更小,但是还是没有排出。不过按我所料三年内应该都不会碍事了,本来内力只能发挥七成,因为要分出一部分来压制这毒性扩散上行,现在正常行功是没有问题了,这青花玉露丸的药力就在不停压制毒素蔓延。”
丰尘有点沮丧,道:“师叔,可是三年后呢?唉~~”
左丘玄,宽慰道:“没事,三年时间还可以寻访能人灵药,助我解毒。我太虚宫这数百年来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呵呵!你去吧,我这当无大碍了,代我谢谢你那小友。”
丰尘依言出了房门,来到院中,脚尖轻点,身体的一个转折,落在屋顶。缓缓的在洛琬儿身边坐下,道:“琬儿,师叔让我代他谢谢你。这青花玉露丸,有大用,就是还有残毒被压制成一个小黑点,消解不掉。不过师叔说了,三年内当无大碍的。”
洛琬儿道:“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姑姑去,她可厉害的。这天下的。。。嘻嘻,不说了。你带我去吃桂花糕吧。”
“行,现在就去看看。”说罢两人携手跃下屋顶,转了两个街角就看到一间低矮的铺面,屋子时老房子了,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店铺门板还没上了,门前一张桌子,掌柜的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桌上就是两碟小菜,一碟卤兰花干,一碟清炒的咸菜肉沫,边上一粗碗里盛满了红豆糙米饭。
丰尘和洛琬儿来到铺面前,问道:“掌柜的,今天的桂花糕,还有吗?”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见是两个少年人,道:“哦,真巧啊这最后一炉就要出来了,要不要等啊?”
洛琬儿道:“那是更好了新出炉的更香,包给我们来一盒吧。可惜现在不是金秋,桂花还是去年的,要是鲜桂花做出来的那才更好吃的。”
丰尘笑道:“琬儿,真是运气啊,听说每日里这家的糕点早就卖空了,今天还能有真是不易啊。”
就见柜台里面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小工,正在忙活着。条案上拐角一个大罐子,里面散发着桂花的和着蜜糖的甜香,伙计们熟练的忙活着。
那掌柜和丰尘、洛琬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道:“唉,这位小哥,你是不知道,这夏天还没到。没想到城里闹小咬,各家的孩子被蛰的够呛。大人被蛰都是奇痒难耐,身上一片红点,孩子也是跟着遭罪呢。”
丰尘说道:“那怎么不去看看郎中啊?还是会有点办法的啊。”
那掌柜的道:“唉,这小咬每年夏天都有,可是今年不但闹得早,还尤其厉害。唉,这也是跟城外流民越来越多有关系啊,什么野猫野狗的,身上都带着。这小咬没抓没挠,这才是让人头疼的地方。”
说话间新鲜的桂花糕出炉了,伙计包了一盒递给了丰尘。“小哥哎,你还小就甭操这份心了。城令大人管这舒州城的天和地,可就是管不了这蜇人的小咬。我先喝着了,您慢走。”掌柜的道。
洛琬儿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但见粉白色的桂花糕排成两列,秩序井然地静卧在盒底,小米粒大小的桂花隐隐约约地散落其间,像艺术大师用深黄色的颜料在白色画布上随意挥洒出的作品。拈起一块放到嘴里,门牙刚领略到糯米粉松软滋糯的质感,舌尖迅即敏感地接受了丝丝缕缕的甜意,蕴藏于糕粉深处的香味此刻愈发显得浓郁,那种莫可言状的清香在口腔里恣意振荡。丰尘和洛琬儿拉着手,吃着桂花糕,开心莫名。
“丰尘哥哥,说不定你左师叔的毒就要靠这小咬来解呢。”洛琬儿狡黠的笑着说道。
丰尘说道:“若是能解左师叔的毒,冒点险也是值得。就是不知如何从这小咬上着手啊?”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听那掌柜的说,这小咬蜇人奇痒无比。要是那赵公子被蛰,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是防不胜防。他要么去瞧郎中,要么就要把住的地方清扫一番。只要能配的治虫药方,或许这解毒的东西我们就能有机会弄出来哦。”
丰尘道:“嗯,不失为一个计策。说这小咬都是流民带来的,要想给百姓灾民去这苦难,我还想去城外走走看看。琬儿,你做一个细密的纱笼,顺便捉一点小咬回来,我们给赵公子送点礼去。”
洛琬儿道:“好的,丰尘哥哥,今晚我们就分头准备吧,明日我们就去城外看看。”
丰尘道:“好的,我还要去问下欧阳先生。看看怎么对付着小咬,也算为灾民,为城里百姓做点事情吧。”
两人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聊着,计议这事怎么才能盗得解药。一路上两人叽叽咕咕聊得甚是开心,全没将会不会遇到危险放在心上。
丰尘回了德济堂,刚到后院,看到欧阳德披了件薄衫在院中轻轻踱步。丰尘上前行了一礼,道:“先生,还未休息啊?”
欧阳德道:“哦,丰尘啊,有事吗?”
丰尘说道:“今天听闻,说城里闹小咬,孩子大人不堪其扰,城外流民也是饱受其苦。先生,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们?”
欧阳德笑道:“很好,你能想到受难的百姓,这就是学医的要旨。我刚才就是在琢磨这个事情,今年这小咬闹的太凶。有的孩子小,奇痒难耐,抓破皮肤,以致溃烂流脓。城外流民更是困苦,缺医少药。如今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溃破之处更易染疾,一旦瘟热传开,就是一场大灾啊。”
丰尘说道:“先生,明日我出城一下,想看看这小咬闹到什么样子,还有就是先生说的,会不会闹出瘟疫。”
“嗯,很好,只有实地走访才能知道实情,我思量了一个驱虫祛痒散热的方子。今晚叫上几个伙计,大锅煮水,多带几个皮囊现场用一下。”欧阳德道
“丰尘你记一下,地肤子、苦参藤、白鲜皮、大叶桉这四味药煮水。按药的三倍之量取水。”欧阳德续道
丰尘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欧阳德道:“慢,我问问你,这四味药都有何用?”
丰尘略作思索,道:“这地肤子对风疹,疮毒,疥癣,湿痒甚有效果;那苦参藤又可以清热燥湿;祛风杀虫,还对阴虱瘙痒;湿毒疮疡很有疗效;白鲜皮可治一切疥癞、恶风、疥癣、杨梅、诸疮热毒;大叶桉可疏风解热,预防瘟热的效果。先生,这药水对您说的都有效果啊,杀虫祛痒、防湿毒,预瘟热,老少妇孺皆可用得。”
欧阳德捋须微笑,点头道:“嗯,能知其用,还能思其法,恰是昨日我与你说的要知行并进。去忙去吧,这一夜怕是不得睡了。伙计每个人明日从账房支二百文钱,你支纹银二两补你们一夜之辛劳。”
丰尘告退,带着几个伙计,生火支锅。药材分拣,只待汤水煮沸,又熬制药水。取了十个皮囊,装满药水。剩余的一点药水,丰尘将自己头发,身上皆是洒了一些。
第二日,丰尘带着十个皮囊的药水,早早的在舒州城西门口等着洛琬儿。不一会,洛琬儿也到了,扮作个俊俏书童的模样。
丰尘笑道:“琬儿,你这真是千般变化啊,来来,我先给你洒点驱虫的药水。”说罢将剩余的一部分药水,将洛琬儿头发衣服上也洒了个遍。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我打小就开始是吃了九转玉露丸,这些小虫才不敢蛰我呢。”
两人来到城外,丰尘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呆。黑压压的灾民不知凡几,一个个是面黄肌瘦。虽然还未到炎热的天气,官府搭的席棚完全不够用的,一些灾民无遮无挡,一个个被太阳炙烤的,眼神空洞而无神。
丰尘和洛琬儿看到一妇女,无助的坐在一边。上前给了一点水,问道:“大嫂,您就一个人吗?”
那妇人抬着无力的眼皮看了看两人,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留了下来。口中呜咽的唤着:“儿啊,我的儿啊。。。”
旁边来了一个老人,说道:“她也是西边逃难来的,前几天刚到这。怀里还抱着孩子,娃昨天刚开始还有哭声,就是被那小咬叮的,孩子不知道皮子都抓破了。后来又饿又是闷热,也就不咋哭了。最后一次哭是官府的放炮仗,说是吓飞虫小咬的,炮仗就在附近炸响,震耳朵,怀里的孩子可能也被吓着了,哭了一声,像猫叫一样,孩子一直在他娘怀里睡着,我摸了摸娃的额头,可热”。
老人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找人看看能不能进城看郎中,大人遭罪还能忍忍,给孩子看看病啊,但这舒州城不让逃荒,逃灾的人进。又找不到地方住,吃的也没个着落,医生也找不到,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她娘怀中死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洛琬儿听得眼圈发红,泫然欲泣,丰尘见着惨状也是心如刀绞。问那老者,道:“老人家,之前有大户捐粮,舍粥的。怎么又吃完了吗?”
那老人道:“唉,有几日是有捐粮啊,可是架不住人多啊,也就几日功夫。官府现在连舍粥也只能一天两顿变成一顿了。这几日,也不知道哪来的虫子,咬人厉害,钻心的痒痒啊。我们都是西北来的多,这南方的虫子咬了就受不了,抓不到逮不着的。喏,你们看看。”说罢撸起裤管,只见腿上被蛰的满是红点,密密麻麻,抓破的地方都是渗出黄水。
丰尘取出一个皮囊,道:“老人家,这是防虫止痒祛热的药水,你给老乡们身上都洒一点。虽然这个不能顶饥,至少免了那虫叮瘙痒之苦啊。”
那老人接过药水,颤巍巍的道:“谢谢啊,老天爷开眼还有人将我们当人看啊。”说罢眼中浊泪滚滚而下。
丰尘和洛琬儿将几个大皮囊的药水,分发了一遍。虽然行善积德,可是心中并无欢欣得意,只觉得这舒州城外如坠人间地狱。
留了一点药水,找了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套上纱笼。然后在猫身上洒了药水,一会功夫,就见一个个小黑点,皆往那纱笼里蹦。总是抓了有百十只小咬,系好纱笼的口,准备留给那赵寒众人。
两人刚要回城,就见一女子抱着躺在地上的一个女娃子在哭,身边还有个小男孩,因为太瘦显得两只眼睛特别大。
原来这女子叫瑞英一家七口,先是婆母娘饿死,接着,丈夫被白羯兵丁强行拉去筑土墙,在病饿中死去。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流落到这舒州城外她没有办法,把大女儿小恩卖给别人。
不到十天,一天夜里,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小恩,回到瑞英居住的破席子搭的棚子口:“娘,我回来了。”
“天这么黑,你咋回来了?”瑞英赶紧扶起倒地的小恩。“怕饿死,不能见娘!我饿,有馍没?给我一块吧。”小恩伸出手。
瑞英一听,就哭了起来:“你奶、你爹、你叔都饿死咧,哪有馍。好闺女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天明了娘去给你要。”懂事的小恩再没吭声,小猫似的蜷着身子在她娘怀里缓缓的睡着了。
瑞英以为孩子真的睡着了,没想到,天亮,小恩却再也唤不醒了。
“乖妮儿,不是说好娘一早就给你要馍的吗?你咋不说话咧?妮儿,你说说话啊。。。。我的妮儿啊,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向娘要馍吃了?”瑞英抚摸着小恩那精瘦的脸庞,哭着说。
看到这等情景,丰尘和洛琬儿也是泪流满面。丰尘将留着中午吃的一块大饼,和一点炒面全给了那女人瑞英。
洛琬儿双眼哭的通红,遇到这般多的灾民。一眨眼一个主意的洛琬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丰尘哥哥,这可怎么办啊?我们也帮不了这么多人啊。”
丰尘摇头不语,擦干了眼泪,道:“琬儿,你想我们上次盗了那么多金叶子,也不过只够灾民十几天的口粮。要想救人,就得先救天下。”说罢昂然而视。洛琬儿虽然机灵百变,可是遇到这等事情,只觉得丰尘才是自己的主心骨。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不管你做什么,琬儿都陪着你!”
丰尘道:“琬儿,我们现在回去,还要想办法让那赵寒知道知道这小咬的滋味,让这些白羯受受苦难。”
两人携手回了舒州城,城外那饿殍遍野,生灵涂炭的景象又变成了繁花似锦,安乐升平的景象。
丰尘和洛琬儿约好了时间,准备去再探一探赵寒的行踪。
丰尘回到了德济堂,到了后院,正见左丘玄与欧阳德在闲谈。丰尘上前将城外灾民的景象一一叙述,两人听了都是眉头紧锁。
欧阳德道:“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是这天地,这圣人当真是无私、平等的吗?”
左丘玄道:“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天道轮环,终是有个头的。”
丰尘听完,大胆道:“左师叔、欧阳先生,这还只是舒州城一地的灾民,还有其他州府,这天下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灾民。哼,这天下只一姓的天下,只一人权倾天地。外族烧杀劫掠,只是割地赔银,何曾想过天下人的生计。要想救人,就得救天下。须得天下人掌天下权,国安才能民富,民富才能国强啊!看现在北方战火频频,百姓流离失所,每日里病死饿死的又岂是少数。这历代君王将天下的利害大权都出于自己,却又将天下的利益都纳于自己,将天下的祸患却归于百姓、外族,这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君王还要让天下的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将自己的大私作为天下的公利。这又是哪家圣人之言,又是哪里来的天理?!打天下的时候,使天下的百姓肝脑涂地,使千万家庭妻离子散,也就是为了自己抢夺天下财富,掌握天下大权,还要信誓旦旦说是:‘生为天子,为天下百姓所想’。当打下天下之后内,开明也不过几代君王,之后就敲诈剥夺天下人的骨髓,离散天下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把这视作理所当然。这样的天下,就需要天下人去推翻!”
欧阳德和左丘玄听了丰尘这番言论,当时是瞠目结舌。欧阳德说话都有点发抖了,道:“丰尘,此话仅限我等三人,切不可再言!是要诛九族的啊。”
左丘玄心道:“这孩子,岁数不大,但是心怀天下。这番言论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天下人掌天下权,当真是如雷灌顶啊。”
再看丰尘,浓眉俊目,闪闪似电,有一种立如山岳、傲视生死的凛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