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与乌青剑对视一眼,刚才虽然只是一招。也是各展绝学,都深知对方身手不弱。那道人道:“请问阁下可是威震湘南的鹿云寨乌寨主吗?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乌青剑心中隐约猜出对方身份,回道:“浪得虚名,请教道长法号。”这时丰尘与洛琬儿、鹿山三鬼都看着那道士。
那道人微微一笑,并未搭话,众人只觉眼前电光连闪,佩剑已经入鞘。围在他周身的地下,各画了六朵梅花似的印记,每朵梅花的花瓣又是六六之分。电光火石之间,出剑如此迅捷,这份剑术当真惊世骇俗。乌青剑看了心头大震,道:“道长可是江湖人称梅花剑仙的贞一子左真人吗?”那道人道:“乌寨主言重了,贫道正是左丘玄,那是道侣相赠的贱号,‘真人’两字,又哪里当得。”乌青剑、还有那鹿山三鬼知道这梅花剑仙左丘玄威名赫赫,是那太虚宫第二代中几大高手之一,也是左丘玄性格使然,又常爱抱打不平,所以江湖名声更为显赫。
乌青剑打了个揖,道:“久仰久仰,今日得见梅花剑仙左真人,当真是幸何如之。”
左丘玄道:“乌寨主闻名湘南,贫道也是早有耳闻啊。”
丰尘和洛琬儿,仔细打量着这从天而降的道士,两道浓眉下面,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颏下蓄着五绺黑色色胡须,胡子不长,也并不太浓密,颇有风度。白袜灰鞋,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洗的有点发色但是纤尘不染。若不是刚才见到他俊俏功夫,真不信此人就是单剑逼退三百胡人,一招“暗香疏影”,威震齐鲁、沧州群豪的梅花剑仙的贞一子。
乌青剑深知太虚宫五子的大名,今日又亲眼见到左丘玄。心中早已落定丰尘就是太虚宫早前就安排在舒州的棋子,否则怎么这般无巧不巧的和自己的徒弟交上手了。难道是太虚宫也要插手舒州的事情?若是这样可就棘手了。再莫要坏了赵公子的大计,我还是先伸量伸量这个左丘玄的底才好。可是又深惮左丘玄的威名,于是客气的道:“左真人来到舒州,我虽非地主,但是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在此,当得半个地主了。理当为道长接风,以尽我江湖同道之义。”
左丘玄见他说的客气,不知是否还有他意。回道:“岂敢叨扰,我等道侣还是清静无为的好。”
乌青剑笑道:“左真人,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你我今日也算是相识了,可这手还没怎么交啊。”
左丘玄心道。‘嚯,这意思是要过过手啊。’遂道:“乌寨主,这交起手来怕不是要伤了和气啊。”
乌青剑道:“今天回去,若是朋友知道我见到左真人,而没以武交友,岂不是要说我结识朋友的机会?”
左丘玄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点到为止,免伤和气。”
乌青剑见左丘玄一再谦让,还道他心中已有怯意。道:“那就领教领教太虚宫绝学了。”
左丘玄转头向丰尘和洛琬儿道:“你俩往后退退,还有你这小子,仔细看清了什么是绵风掌。”
乌青剑道了声‘请’,当先一招‘共挽鹿车’。左丘玄见这一招,似挽如牵,也有恭敬之意。微微笑道:“客气。”一招绵风掌的‘春风和气’还了回去。虽是夜晚,可乌青剑居然感到如沐春风,和煦之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松。可是那春风之后,又隐含杀伐之意。乌青剑暗道,好厉害的掌法。顿时打足精神,回掌一招‘鹿驯豕暴’,倒是和左丘玄的掌法意境一般,忽然柔顺,忽而暴烈。左丘玄深知这是乌青剑的回应,也不犹豫,还是一招‘春风和气’,可是却又是如浩荡春风,向乌青剑周身袭来,似无可抵挡。
丰尘在旁看的惊诧,怎么还是这招啊,不怕被对方识破吗?乌青剑不敢怠慢,将那鹿死不择音安身立命十二掌一招招使出,可是左丘玄好整以暇,翻来覆去总是那一招‘春风和气’。乌青剑掌力颇为强悍,绞的地下的尘土狂转急旋。可是那遮眼的尘土,每到左丘玄身侧都是缓缓飘落一旁,仿佛被驯服一般。
洛琬儿看的甚是高兴,悄声对丰尘道:“丰尘哥哥,这道士可是比那乌黑的臭鹿要厉害多啦。”
丰尘轻唔一声,道:“这位左道长果然是厉害,这位鹿寨主应该是在掌法上赢不过去啦。”
十余招后,乌青剑自己也看出,左丘玄完全没有尽力,总是一招鲜。再斗下去凭的是自取其辱了。当即撤身收掌。道:“好,左真人。太虚绝学果然名不虚传。今天能够见识,当是一大幸事。”
左丘玄道:“鹿寨主功力深厚,一套掌法也是独辟蹊径。今日也是受教了。”
乌青剑脸上一黑,道:“真人客气。”
左丘玄微微一笑,向丰尘指了指,说道:“贫道见这位小哥使用本派掌法,只是身为太虚宫人却不认识他,心生疑窦,须有好多事情需要盘问,斗胆恳请乌寨主饶他性命。”
乌青剑听他说得是十分客气,又颇给自己脸面,心道既然有太虚宫的高手为他出头,暂且卖个人情。一家的掌法还说不认识,不过是找个说词推脱一下罢了。当下抱拳道:“既然左真人有求,乌某自当放行,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左丘玄打了个稽首,道:“多谢,多谢。”
乌青剑随即道:“不过左真人,你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太虚宫又是侠义著称,乌某还有一事需恭聆教益。”
左丘玄心想,必是与太虚宫有所纠葛,既然此人提出,若能为化解还是宜早不宜迟。道:“乌寨主过谦,不知何事,但讲无妨。”
乌青剑向丰尘与洛琬儿一指,笑道:“这两个娃娃与我三个徒弟小有嫌隙,交过几次手,晚辈间切磋切磋也是好事,只要未伤筋动骨,危及人命即可。丰小哥年纪虽小,内力不浅,果然深得太虚所学,请这两位娃娃与道长同到舒州城寻个所在,咱们交交朋友如何?”
左丘玄听闻,知道此事这乌青剑是不会承认自己不认识这孩子了。看来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嘴上说的客气。道:“我自当前去,有事情谈开了,总是好的。”
乌青剑抱拳道:“道长,我携三个不肖之徒在舒州城得贤楼恭候。这夏日暑气难消,挑个好的光景,正好饮酒观景,便请来喝上几杯罢。”说罢带了鹿山三鬼扬长而去。
左丘玄看此情景知道此事恐怕还小有风险,不过他艺高胆大,经历甚多,也没将此事太过放在心里。转首向丰尘道:“小哥,你跟我来。”丰尘道:“谢道长援手,小子才得以逃脱魔爪。”刚说得这句话,只见洛琬儿上前福了一福,道:“谢道长援手之恩,丰尘哥哥,待会我来找你吧。”话一说毕,几个轻身登时便不见踪影,往那舒州城里去了。
丰尘叫道:“琬儿!当心啊!”回过身来,在地里当即就要跪倒,向左丘玄叩谢救命之恩。左丘玄单手轻拂,丰尘就跪不下去,左丘玄只觉得手掌传力一阵温和的抵抗之力,心中“咦”了一声心道:“这孩子很正宗的太虚内功心法啊。”
左丘玄对丰尘道:“孩子,你随我来。”
王处几步就闪身就已经数丈之外,丰尘连忙起身,抬腿便追,虽然修习了‘凌风飘渡’的身法,可是也不过才半日而已。开始尚觉得很是吃力,数里奔出,渐渐的体悟到洛琬儿教他的一些轻身步法和内息调运的法门。左丘玄脚步渐快,有心试一试丰尘武功,往后如同足不点地越发的快速。丰尘跟着常啸天学太虚宫的吐纳功夫,在那大山的那几年之中日夜苦练修习,辅以红鱼碧潭,这一段奔走下来反觉畅快。初时丹田如何转关,内息如何调运,还略显生涩,时间一久现在用上了洛琬儿教的凌风飘渡的身法,更是觉得轻松。左丘玄回首一看只见丰尘身法飘逸,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这‘凌风飘渡’本是女子的轻身功法,不过丰尘使出,没有丝毫忸怩之状,反而更见潇洒之形。随着左丘玄奔上一处小山坡,丰尘也即站定,面不红气不喘。左丘玄看丰尘这样轻松,大感诧异,道:“你的根基扎得不坏啊,我太虚宫三代弟子里内功恐怕没有人会强过你啊。还有更奇怪的是你刚才轻功的身法并不是太虚宫的身法啊,从何习来?”丰尘被问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报有楞楞的一笑。左丘玄心中有个思绪,仿佛要被印证,可是又不敢确认,问道:“你师父是谁?太虚宫的绵风掌向谁习得?”
丰尘知道义父常啸天是师承太虚宫的,故而也不隐瞒。如何拜常啸天为义父,家中遇官府迫害,家破人亡,如何藏身大山之中。从义父那里学得一套内功心法和绵风掌,还有这轻身功法洛琬儿是如何教习的。
左丘玄顿时大喜,高兴的双手连搓,道:“哎呀,你就是大师兄所收的义子啊!太好了,那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孩子,常师兄这几年找你找得好苦啊。”
丰尘听闻更是纳头便拜,登时痛哭失声,好像总算是遇到家中长辈一般。问道:“左师叔,请问义父现在何处,义父他老人家一定知道我父亲的情况。”
左丘玄道:“孩子莫急,常师兄也在四处寻你,只是没有你的线索,只能大海捞针。得空先与我回太虚宫,只要大师兄回来,你父子必然见面啊。”
丰尘也是明理之人,深知此事不能着急。左丘玄道:“你这轻身功法是不是叫作‘凌风飘渡’?这可是凌风仙姝的不传之秘啊,武林中难得的功法。
丰尘回道:“确实是这轻身功法,就是今日午后,琬儿教我的。”
左丘玄听了也没在意,忽然的道:“你是说,这功法你是今天刚学的?”
丰尘愣了一愣,心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回道:“正是今日刚学的,开始并不太顺,总觉得有些内息走不过去,后来我用医理推断了,也就慢慢熟络。”
左丘玄,心中骇然,道:“你这俩孩子也忒胆大了些,别派功法,轻易修习,无人指点,稍有内息走岔,轻则经脉错乱半身不遂,重则丧命也是会有的事情。”
丰尘听完心中一惊,不过只当是师长教训的话语,修炼中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并为太过上心,只是明白以后修习时多加小心就是。其实他哪里知道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深厚内力的又有几人,就算有此内力,又能明白医理的更是寥寥。更为重要的是,那千年翠芝给他的带来的洗精伐髓的功效,碧潭红鱼又具阴阳调和之能,更是世间难有。几般机遇加身,又岂是常人所能轻试。
左丘玄觉得这孩子,稳重大方,历经磨难而心志坚定。更有的是一双眼睛中透出的凛然正气,心中甚是喜欢,道:“丰尘,师叔没什么可送的见面礼,这样吧你将常师兄教你的那绵风掌从头至尾打一套我看看。”
丰尘知道,这是左丘玄要指点他功夫了,心中一喜。随即收敛心神,内息从丹田一转,登时灵台清明,心中再无杂念。左丘玄见丰尘,那高兴之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又是落落大方全无得色,心中更是一赞。要知道这江湖上,说有谁能得太虚宫梅花剑仙的指点那真是极为殊荣的一件事情了。
丰尘面对左丘玄大约五六丈的距离,双脚微跨,双手指间劲力一转,只见地上的尘土被带出一个旋。左丘玄心中又是一惊,心道这孩子运劲驭气居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常师兄果然是慧眼识人啊,这驭气的功夫恐怕那小师弟还有所不如。
丰尘飘飘渺渺拍出一掌起手式的春风和气,也是对左丘玄行礼,那劲力当面涌起,只觉得这招带来的风是温顺的,又觉得那风是从繁花的山林里吹过来,带来了一股幽远的淡香,连着一息滋润的水汽,摩娑着颜面,轻轻绕着肩腰。可谁又知道这般温和的劲力,一旦侵袭道人身上,那可是非死即伤的。在那数丈之外,左丘玄的道袍都被吹起,左丘玄轻运内息,衣角才不被丰尘的掌风带起。
丰尘一招招演练下去,这掌法时而如似侍女天鹅的羽扇,拂着温馨的和风,袅袅的圈绕着你。招式一转又似大风摇撼着树的枝叶,像战场上千军万马在呐喊,像大海的狂涛怒浪在翻腾。体内阳气腾起,一掌拍出如燥热的风夹着砂砾,在无边无际的戈壁上横冲直撞,卷起一阵阵炙人的热浪。阴阳轮转,阴气拍出接着便是一股狂风卷腾起来的雪雾,象一条无比大的雪龙,狂舞在林间。它腾腾落落,右翻左展,绞头摔尾。丰尘这绵风掌越打越是得意,最后一式风起云涌,使的是意气风发,当真是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侵。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
左丘玄看着丰尘将这绵风掌使得是气势万千,深得三味,心中着实的赞了声好。只是苦于没人指点,其中精妙之处,微小的转关还未得体现。左丘玄并未嘴上赞扬,只是淡淡的问道:“丰尘,你觉得这绵风掌,关键之处在什么地方?”
丰尘想了想道:“首先运劲当得一个“绵”字,而绵不是软,是要有绵里藏针,绵绵不绝之意。存想当得一个“风”字,有和风、有暴风,有热风、有冷风,能吹砂、能走石,能翻江、能倒海。这是我自己的体悟,恳请师叔指正。”
左丘玄双掌一拍,说道:“妙,你能有此体悟,真不愧是我常师兄的义子。若是让你师祖听到,恐怕也要让他老人家高兴几日了。”
“但是,你虽然将绵风掌意境摸到了,但是你可曾想过,如何能狂风转温和,吹沙变拂面,燥热而严寒,而这才能生出那绵里藏针又裹铁,和风拂面又吹沙的妙义。绵风掌每一招皆有多般变化,每一变又可与下一招的各种变化再生变化,这才能有绵绵不绝,稠迭连绵的之意啊。”
丰尘听了,仿佛进入了自己从未见到的世界,那武学的境界被左丘玄三言两语带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左丘玄说道:“来,丰尘,我们且从这春风和气的第一变说起....”
夜已初更,左丘玄也是将绵风掌各式的诸般变化全都传给了丰尘。左丘玄一边在惊叹丰尘的记忆力之强,也是感叹太虚宫第三代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道:“丰尘,你将我说的再回忆一边,然后再打一遍我看看。”
丰尘心中暗自将刚才所说的,一一在脑中印证。瞬间力从根起,随手一招‘乘风转舵’的第三变起势,左丘玄见状,大叹“咦!”。丰尘是想到哪里就使到哪里。一会儿‘春风化雨’也能接上‘临风对月’。忽而又转为‘云散风流’又变化为‘两袖清风’,遇到无法接续处,只是随意挥洒,使其没有断续,没有凹凸之处。居然将那绵风掌使得圆润自如,随心所欲。
左丘玄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有体悟,心道这孩子居然完全将掌法打乱了。左丘玄心中不停在念叨:打乱了,打乱了,打乱了。。。。。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你着乱的当真是好啊!哈哈哈。。。。”
丰尘不知左丘玄笑什么,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