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贤楼,位于舒州城东门处,相传皖河边有一钓客,大周开国皇帝龙兴之初,正遇坎坷之时,在此地与其巧遇,两人纵论天下大势,后辅佐开国。后人在此建的酒楼故而起名得贤楼。楼下临皖河,可观皖河迥流入长江。每逢晴日,楼头朝迎霞光、暮挂残红,夜望满天繁星皓月,尤听江涛声声。而细雨蒙蒙之时于苍茫之中四望更是别有情趣,故成为官宦大贾、文人雅士日常饮酒赋诗、观景宴客的重要场所。
却说那胖瘦两人,会同十几个吃了亏的药商,正坐在得贤楼的雅间里。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遭受天大的委屈。只听那胖子言道:“诸位,诸位,先莫要争论啊,我们还道是在药行里打了十几年滚的人。没成想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被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玩弄于股掌之间。没赚到银子是小,可这张老脸没法见人啊。总要想个法子,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啊。”
另一人道:“药行有药行的规矩,红契签了,你不认账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别人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咱们做药的吃黄连不但嘴里苦,心里更苦啊。德济堂还算仗义,并未告官,给的价虽然不高,不过也不至于亏钱,我看算了吧”
瘦子接口道:“不行,你能受得了,我受不了。这他妈的以后怎么在药行里头混?他德济堂能算计我们,我们就不能算计他?他们不是坐堂看病吗,我就让他臭在这上面。”
有一个药商,说:“我听说德济堂的老板欧阳德去了建邺的分号正巧不在家,他医术了得,城里上上下下根基也是深厚,不好动他。他正巧不在,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胖子道:“正是,正是。至少要压一压他德济堂的风头。看不好病,我看他还怎么卖药!这叫癞蛤蟆不咬人,它恶心人。”
瘦子骂道:“这是什么屁话,你他妈才是癞蛤蟆!老子不是!”众人一阵哄笑。
瘦子又道:“前几日我一本家亲戚,夫妻俩受了寒,这不找了几个先生,都没看好。正巧,我给点银子,让他们去德济堂使使劲。嘿嘿嘿。。。”
一屋子人,就着那美酒佳肴,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酒足饭饱,计议也就定了。
第二天一早,德济堂伙计们将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七叔也泡好了一杯菊花黄芪茶,早晨的阳光透过茶水袅袅的热气,远远看去闪着七彩的微光。老头坐在椅子上眯虚双眼,晒着太阳,好不享受。
人头渐热,往来抓药的是陆陆续续。坐堂的老医生今天上午恰巧没来,德济堂门前挂了今日休诊的牌子。偏生巧了这当口来了夫妻俩,一男一女。非闹着要瞧病,死活不走,这越闹声越大,围了一圈人。
一伙计还在劝那夫妻:“二位,二位。今日家主也不在家,坐堂的李先生告假没来,您二位明日再来。可好啊。”
那妇人尖着嗓子道:“我们来就是奔着德济堂的名声来的,谁想生病啊!这不是一个伤风,看了几个先生都没看好啊,你们推脱不看,是不是之前都是些假名声啊。都不敢看病了,怕医不好砸了牌子?”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起哄:说的对,德济堂今天不看就是假把式,什么悬壶济世都是骗人的。
又有人应道:“这个兄弟说的对,连伤风这种小病都不敢看,你家卖的药恐怕也不是啥好药。”
伙计急的是一脑袋汗,道:“谁说不看了,这不是坐堂的都没在家啊。都说了让你们明天来,怎么就不明白。”
那妇人又道:“你这叫什么话,明天?明天要是更重了,就是你德济堂耽误的。你们这就是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要是官家老爷来了,你们也敢不看病?我看你们就是没胆子看病,欺负咱穷苦人。”扭头又对围着看热闹的人道:“你们说是不是啊。”刚才那几个起哄的叫的更响。
这一闹腾急得七叔是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小伙计过来,悄声说:“七叔,丰尘不是也稍懂岐黄啊,老爷都经常夸他,让他试试啊。再不济应付两句,让这夫妻二人消消火气,也比这门前吵吵来的好啊。”
七叔一拍脑门,道:“照啊,快去叫丰尘。别忘记叫他换身行头,那小伙计的装扮可不行!”
七叔上前,道:“二位,二位,稍安勿躁。我们德济堂今天本就挂着休诊的招牌了,既然二位信任我们德济堂,那没得说。我们这还有位小郎中,不要看年纪轻,可医术不凡。咱么先进来说话可好。”说罢引着二人进了德济堂。
不一会丰尘换了装束过来,那妇人一看丰尘如此年轻,还是不依。那家里的男人说道:“先让他看看,说得有理我们就听,说得无理,我们再请街坊四邻的公议!也让世人知道他德济堂外挂悬壶济世,内里草包无能。”众人一听,也皆点头称是,道他说的也是在理。
那妇人说:“这位小大夫,我们夫妻俩偶感伤风,看了几个先生了,还是没有起色。您开个方子,药量大一点,我和我家男人都可以喝”。
风尘笑笑道:“这位大嫂,世间万人,每人体质皆有不同,受了风寒也是不同,岂能一副药两人吃啊。”
那妇人纠缠道:“我们俩都是伤风,怎么不能吃一样的药呢?”
丰尘说道:“你俩先让我搭搭脉,看我说你俩的症状是不是如此。”说罢给二人搭脉,看了看舌苔。说道:“你家男人,鼻流清涕,畏寒发烧,身疼嗓痒,咳嗽无汗。大嫂你,嗓子肿痛,咳有黄痰,体表发热,并无畏寒。这症状我说的可对?”
那夫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说道:“症状没错,我俩确实是这个情况。”
丰尘又道:“你家男人这是风寒外感,他需要用辛热的药。你这是风热外感,需要用辛凉的药,你俩怎么能一个药方啊?”
那妇人,说道:“那我觉得还是有想不通的,我还有话问你。”丰尘微笑示意他们说下去。
那妇人道:“这位小大夫,不瞒您说,我们俩家有十几亩薄田,也没啥可操劳的。每日里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为何他得的是风寒,我得的是风热啊?”
周围抓药、店堂的伙计还有看热闹也是深感疑虑,同样的环境,又都是伤风,怎么一个是风寒,一个是风热呢?
丰尘应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说,世间万人体质皆有不同所致。大嫂你是阴虚阳亢的体质,你平日就容易心烦气躁,风风火火,性格外向。”
这妇人瞪着眼睛看向丰尘道:“咦!你会看病,还会算命啊?你如何知道我的脾性呢?”
丰尘说道:“阴虚火旺的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大嫂你自小一逢伤风就往嗓子走。你是否常犯乳蛾之疾?”那妇人点头称是。
丰尘又道:“你家男人,他体质阳虚,平时手脚偏凉。脾性内向,思维缜密,性情沉稳,是阳虚阴盛体质所显,故他伤风之后,从阴化寒,所显就是风寒外感。你是阴虚阳盛,就会从阳化热,所以你得的就是风热外感。”一番言论说的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围观的人是鼓掌称赞。那夫妻二人也是无言以对,抓药后也不再指责德济堂了,连声道谢而去。
一个老人在旁说道:“你看看,一个娃娃,这一身医术不比那些出名的先生差啊。真是好样的。”
周围看热闹得都说:“这德济堂果然是我们舒州城药行里第一招牌,家里一个半大小子这医术没话说的。要是欧阳先生,那还不是通神啊。以后有个病落个灾的还得来德济堂是正经。”
这一事又让德济堂扬名,舒州城都传遍了,都说德济堂一个年轻娃娃都医术不凡,可想德济堂医术之佳。
当日,胖瘦二人又将一帮人聚齐。那瘦子道:“本想找德济堂晦气,怎能想到却是帮人家扬名去了。”说罢,仰脖子一口茶喝下去,噗。。。喷的坐在对面一人满脸茶水。原来心急,茶还滚烫就一口下去了,端起茶碗,“砰”的一声,气的将茶碗摔了个粉碎。
那胖子道:“听说还是那坑我们的小子给破的局,看来事情还要落笔在这小畜生身上。不让他筋断骨折,我是难解心头之恨,就算花再多银两也是在所不惜。”
其中一人道:“我倒是认得几人,皆是世外高人,就是所需银两花费必然不少啊。”
瘦子道:“没事,我们十几人凑凑,每人也没多少花费的。”
之前就不想寻事的那个药商,道:“你们玩吧,这事我不弄了,我认栽。”带走了几个不愿生事的,干脆打了退堂鼓。
七叔今天是格外高兴,拍着丰尘肩膀道:“好小子,我都有点看不懂你了,今天真是给咱们德济堂长脸啊。好了,上次说要谢你救命之恩的,今天七叔我高兴。我们几个今晚带你吃顿好的,馆子不大,手艺却是正宗啊。不准推辞啊!”
丰尘笑道:“七叔,您老就别取笑小子了,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是。”
忙完了一天,日头落下,七叔一行几人来到一背街的小酒馆,几张桌子是清清亮亮。掌柜的抬一看,急忙上前:“哎呦,七叔!快请快请,您是有日子没来了。今天我上手,准保您满意。中午您托人吩咐的已经上锅了。”
“那就别慎着了,赶紧的吧。”七叔笑道。引着丰尘几人坐定
后面一阵勺动锅响,几色小菜是陆续上来了。这第一道山药炖鸽,山药配上乳鸽,炭火煨炖,汤色是乳白,鸽肉是酥烂,山药是鲜香,醇香绕舌。丰尘自小山味吃了不少,可这名家手艺却是第一次尝过,才知天下还有这等美味。七叔看他吃的香甜,心中也是高兴,心道孩子没有爹妈,何时吃过这等菜肴。道:“莫急莫急,后面还有好吃的,只要你有肚皮装得下,呵呵。”说话间什么腌鳜鱼、杨梅丸子、香菇板栗、虎皮毛豆腐一一上桌。入口是各有特色,有的鲜醇爽口,有的软糯滑舌,有的油香脆酥。一顿饭下来当真是唇齿留香,意犹未尽。七叔几人也是畅谈药行趣事,丰尘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大家好不开心。七叔也是进了不少酒,脚步漂浮了。几人倒是惊奇,丰尘小小年纪,皆是酒到杯干,却是醉意全无。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丰尘从娘胎里就是闻着酒味长大的。
几人搀扶着七叔往他家去了,走了南城根,忽然后面冒出三个黑影,将几人拦住去路。七叔一看道:“哎呀,这是碰到劫道的了,丰尘啊丰尘怎么我们又遇到这等事情了。”
三条黑影慢慢迫近,只见当先一人,紫面方脸,身高八尺,长须飘胸,容貌甚伟。他见丰尘这边也有六七个人,大声道:“谁是丰尘,站出来。其他人等给我滚得远远的。”丰尘自学武以来,皆是和畜生练手,还第一次与人放对。见到这人身材伟岸,心中也是没有底气。
丰尘跟七叔他们说:“七叔你们往后退退,他们找的是我,免得这些人伤到你们。”七叔见过丰尘对付狼群,总想人强不过狼的,也是放心。说道:“你自小心,打不过咱就跑。”老头说完和几人远远的躲到一边。
丰尘上前一步道:“我是丰尘,你我素昧平生,你们为何拦我于此?”
“问也无用,也不能让你娃娃死了不晓得我等名姓。武林朋友送我外号紫面真君。”说完手指着另一个身着黑衣的白面书生道:“他乃横行四省的黑袍秀才。”又指向另一个挺胸突肚的胖大汉说道:“这位是胖阎罗。我三人江湖人称夺命三煞,你今日死在我三人手里也是不枉了。”
那紫面真君,单手一晃,只见冒出几束蓝绿色的火焰,那火光就如同坟茔地里的光亮,看得心头阴寒。丰尘心中大骇,这是什么功夫,怪吓人的,还能招出火来。
紫面真君见丰尘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大声笑道:“小娃娃,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告诉你,我这是内家真火,烧金炼银不在话下。你且跪下让我打断你的两条腿,这事就算过去了。”
丰尘心下一横,道:“凭什么就要打断我双腿!我偏不跪下,要不你过来。”
紫面真君大声道:“好小子,今天不让你知道知道本君的厉害,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完,忽然一阵风起。那真君的指尖的火光飘动,一颗火星飞到他飘起的长须上。那胡子一瞬间被火星点燃,火苗蹿的甚快,一眨眼好像烧起了整个前脸。胖阎罗二话不说冲过去就是对紫面真君脸上一顿拍打,只听得啪啪作响,十几个巴掌下去,那胡须上的火是灭了。不过这胖阎罗手劲着实不小,抽的紫面真君是口鼻流血,面色更紫,一捧美髯烧的七零八落。连衣服袖子也不知怎么被扯下半幅,地上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零碎。
紫面真君大骂:“你他娘的怎生用这么大劲?”
胖阎罗回骂道:“你他娘的,我不拍!要不是你那鸟毛烧起来,我会给你灭火?”
丰尘终究是个孩子,看到这个样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好厉害的内家真火,是红烧猪头么?我知道你的厉害啦。”
那黑袍秀才乘着丰尘说话,抽出一把宝剑,当胸砍到,眼见剑刃快要劈到人身,才大喊:“看我七星宝剑!”丰尘早有察觉,微微侧身,避过剑刃,顺势抬腿一脚,真好踢在黑袍秀才胯骨。那黑袍秀才痛的一声大喊,扔掉手中宝剑,翻了几个轱辘在站起来,弄得浑身泥土。骂道:“你这孩子,出脚前为什么不招呼,不懂江湖规矩,不是君子所为。”
丰尘道:“你拿剑砍我的时候怎么不提前说。”
黑袍秀才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丰尘刮了刮鼻子,道:“你那么大人,羞不羞。要不是我避让及时,早就伤到我了。你还横行四省,是躺着横行吗?”
黑袍秀才骂道:“好小子,不要逞口舌之利,看我黑风夺命掌的厉害。”
两三丈的距离,那黑袍秀才一掌拍出,掌间一阵黑雾涌出。丰尘不知深浅,几步跳开。这秀才哪里知道丰尘在山谷里,都是和野狼,山羊赛脚力,这速度岂是一般人能比的。黑袍秀才乘着黑雾冲过来,黑雾没散只听一阵沙沙作响,地上钉了十几根尖刺般的钢针。黑袍秀才走近低头一看,那钢针全都打空,正自纳闷。丰尘见这手段甚是阴狠,趁其不备,一把抓住黑袍秀才的衣襟,本以为这秀才会伸手格挡,没想到他全无防备。丰尘一个带劲,把那秀才宽大的黑袍全部扯下。只见那秀才一身贴身衣物,浑身精瘦,排骨般的胸口,两条腿如同一般人胳膊般粗细,两只胳膊上装了两个机括。一边是有个管子,可以喷出黑雾,另一只可以打出钢针。
丰尘笑道:“原来你们是耍杂技的啊,怎么又是玩火,又是喷黑雾的啊。”
那胖阎罗,最是耐不住脾气,上前就是一拳。丰尘见来势凶猛,侧身避过。那胖子倒也显得灵活,跟上又是三四拳,倒也有模有样,丰尘见状退步连连滑开。心道:“这三人中属他是有真功夫的。难道是在称量我的技艺?出手怎生又这般虚浮?破绽百出啊,我只要起手式不就可以打到他吗?是了,义父说过,江湖上的前辈都是先试试小辈的身手,才会出全力的,我也不能就此泄气啊。”
那紫面真君和黑袍秀才,在旁指指点点。评论那一拳当有几分变化,那一脚如何根节发力。丰尘也是听得似是而非,当即沉下心神,心无旁骛的使开绵风掌法,第一招起手式春风和气,身体微躬,也有晚辈执礼的意思。丰尘未敢全力,看还有二人虎视眈眈,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古怪的法术,只使了三分内力。那胖阎罗闪都未闪,坦然腹部受了丰尘一掌。
丰尘心道:果然是高手,义父说过,真的高人,你一掌下去多少的劲力都可化解。丰尘啊丰尘,今天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