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帮助那名浑身上下不似人类的怪异少年处理好伤口之后,古小川反身取回巨刀,直接离开此地。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帮助着处理伤口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没必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还态度凶狠的人停留。
那怪异少年似乎恢复了知觉,但是并未醒来,身子抖动了一下,微微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狼。
一路沉默前行,渐行渐远,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毕竟先前紫鸾星柳家率领的大军来过,已经扫除了路上所有的妖兽,林中鸟兽也奔逃他方,这里早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只是越往前走,林木越旺盛,人群的足迹逐渐消失,极难辨认,古小川不像来时有云微宗大山的指引,黑暗中背着苏菲,抱着巨刀,迷茫在山林中。
……
次日清晨,玉带平原。
拉杰什经过申请,独自走出了宇宙联合舰,一脸疲乏地走到大河旁边。
这条宽阔而平坦的河流,没有名字,人们就以“大河”做称呼。河水清澈,水质冰凉又甘甜,似乎是大山深处的高山冰雪所化,其中数之不尽的河鲜味道绝美,为宇宙联合舰提供了大量必不可少的补寄。
拉杰什就站在这条大河旁边,眼中遍布血丝,他已经许久不曾安睡过了。
害怕,当然害怕。
第一次害怕是在新德里市突然被特工带走,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地球即将末日,还以为自己在网上的那些入侵行为引起了政府部门的注意,被特工盘查。
第二次害怕应该是登上飞船的当天,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那个无比熟悉的世界,离开自己的父亲。
第三次害怕是飞船暴乱的那个夜晚,古小川从天而降,告诉他死了很多人,拉杰什后来亲自经历了战斗,发现确实死了很多人。
第四次是飞船降临在玉带平原的那天,第五次是被人带到山下看守起来的那天,
第六次……
第七次……
很多次,拉杰什也难以全部回忆起自己都经历过什么。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所以他从小就习惯了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面,躲在亮闪闪的屏幕后面,在网络的世界里面游荡。
他在网上的个性签名是:拿起键盘,我就是王者!
很霸气,很勇敢,可他也只敢躲在屏幕后面挥斥方遒。
所以这个星球发生的一切事件,都令他感到无比恐怖,哪怕已经躲入了宇宙联合舰,也仍是噩梦连连。
逃离云微宗走向玉带平原的那晚,在白然行的号召下,很多的年轻人主动站了出来,他们不甘心,所以他们想要融入这个世界,学习这个世界,然后为寻求一个公平公正而战斗。
拉杰什当时浑身颤抖,他没敢站出来。
白然行在宇宙联合舰外面整合队伍,准备往大山中进发的那日,拉杰什犹豫再三,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上前问白然行自己可不可以。
白然行思索了许久,拉杰什已经26岁了,对于白然行而言,他仍是个年轻人,但对于前方要走的路而言,拉杰什已经不年轻了。所以白然行告诉拉杰什,他如果坚持离开,可能要付出更多的辛苦,也将要面临更多的危险。
拉杰什退缩,然后退出,重新回到宇宙联合舰,躲在自己的小房间中。
害怕,当然是害怕。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内心的折磨,他在宇宙联合舰中浑噩度日,曾经无比热爱的电脑,网络,全部都没了吸引力,一边恐惧着,一边愧疚着,无比纠结。
弯下腰,拉杰什从大河中捞起一捧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冰寒刺骨,思绪仿佛清晰了许多,他认真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想着这个漫长的一天该如何度过。
忽然,水中多出来一个倒影。
面容清秀,大眼有神,眉宇之间尽展锋芒,头发更是盘成一个道髻,上面插着一根不知用了多久的筷子。
天空很亮,水面很平,所以倒影也无比清晰,可不正是古小川那个地老鼠的模样?
拉杰什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晃着脑袋,还以为自己一晚没睡出现了幻觉,然而重新看去,那影子还在,而且居然还冲着自己在笑。
拉杰什越看越奇怪,于是身子向前,想贴近水面,再看的清楚一点。
“我回来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拉杰什耳边响起,他明显看到水中的倒影开口说话了。
“鬼啊~~~”拉杰什惨叫一声,双腿一软,就噗通摔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领口,令拉杰什瞬间一激灵。
就在这时,他的后领被一只手揪住,一股力量传来,拉杰什整个人就被提上岸边。
拉杰什浑身发抖,下意识回头,却跟古小川四目相对,浑身瞬间僵硬。
古小川在妖界碑附近迷了路,头顶还传来一阵阵莫名令人内心恐慌的气息,他兜兜转转一整夜,才进入玉带平原,此时早就疲惫不堪,浑身已经被汗液浸透,所以对拉杰什的大惊小怪有些不耐烦,可他所熟悉的拉杰什一贯如此,不得不无奈道:“你喊什么?”
拉杰什这才反应过来,但身子还是很僵硬,磕磕巴巴用熟悉了许多的华夏语说道:“你、你……你没死?”
“侥幸逃过一劫!”
无论如何,再次见到熟悉的人,古小川还是很开心,忍不住伸手搂了搂拉杰什的肩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不经意的举动。
拉杰什神情顿时松弛下来,然而脸上的喜悦才浮现一般,立刻惊恐道:“不对!你不是古小川,地老鼠是个哑巴。”
古小川早就习惯了“地老鼠”这个称号,一点也不在意,但听到拉杰什的话,仍是撇着嘴说道:“谁告诉你我是哑巴了?不能张口和不能说话是两种概念。”
这么说着,古小川自己也突然发现能张口说话的感觉真好,古行弢那个便宜师傅往自己嘴里不知道塞了个什么东西,害的十年不能张口,吃饭都要碾碎了一点一点挤进嘴巴里,实在是难受。
拉杰什半懂半不懂,双手却伸出,在古小川的身躯上四处抚摸起来,古小川一阵膈应,连忙推开。
“shit!你真是活的!!!”
再三确认后,拉杰什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一时间无比欣喜,双臂大张,就要冲上去抱住古小川。
背着苏菲的古小川受不了拉杰什这副模样,身子一矮,顺势躲开,然后在拉杰什背上轻轻一推。
噗通一声。
拉杰什再次落入河中。
古小川再也不理会在河里大喊大叫的拉杰什,扭身就朝着宇宙联合舰走去。
舱门出自带的监视系统早就扫描到了古小川,控制室的人认出他以后,立刻放下舱门。
古小川疾步走了进去,后面拉杰什也带着一身水渍跟着进入。
两个小时后。
古小川、拉杰什还有三个地球人,站在一间全功能病房内,昏迷的小苏菲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三名地球人中的一位白人女性站在床头,手里拿着检查报告,看向古小川,一脸无奈。
她叫海伦,今年49岁,是北美大区最知名的脑科专家。之前古小川刚将苏菲送来的时候,飞船上仅存的八名医学专家同时进行会诊,而最后,当发现苏菲的症状不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之内后,已经纷纷离开,房间中只剩下包括海伦在内的三名医学专家。
“全面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全身上下,尤其是大脑,没有损伤,没有疾病,也排除了病毒和寄生虫等方面的病因。我们……无能为力。”
拉杰什翻译着海伦的话给古小川听,话毕,古小川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苏菲。
拉杰什忍不住问海伦:“她是变成植物人了吗?”
海伦神色复杂,她也觉得自己遇到了从未遇到过的问题,答道:“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这个小女孩却毫无植物人的病理特征。”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打开了病房的门,冲了进来。
正是白然行,他在飞船的B区角落独居,尽管所有人都尊敬他,但他并没有想要领导这些人的想法,仍是像过往三十年一样,平平淡淡度日。
只是刚才出门的时候,他才听到人说,有一个地球人从外面回归了,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女孩。
这让白然行立刻就想起了一个月前在云微宗山门处发生的一些事情,于是他问清楚后,急急忙忙就跑了过来。
古小川一心系在苏菲的身上,并未注意身后来人。
亲年看到古小川完整无碍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白然行身体巨震。
真的……没死?
以凡人之躯,强行催动浩天令,受到了那般庞大的冲击。
居然……活了下来?
阁主真是好手段。
白然行紧紧盯着古小川的背影,他看到了沉默,也看到了坚毅。
仿佛无数年前坐在天渊神座之上的师尊,竟然是那般的熟悉。
以前,裁决神座只有一个弟子,名字叫做白然行。尽管古行弢听从了阁主的建议,不打算将裁决神座传承于白然行,但白然行依然是他唯一的弟子。
现在,裁决神座有了新的传承者,他很弱小,他还有非常长的一条路要走,那条路充满泥泞,遍布荆棘,然而沉默和坚毅,是行走在那条路上的必需品质。
这个还很弱小的少年,得到了古行弢的认可,也得到了阁主的认可。
那么他,便为裁决。
不知为何,白然行居然有些鼻头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