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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了捏李定宸的手,权作安慰,又拉着他进了内室坐下,这才问道,“可是来宝说了什么?惹得陛下这般生气。”
按照李定宸那不记仇的性子,事情只要一过去,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气性了,这样气冲冲的,明显是才受过刺激不久。而来宝刚刚从太平宫出去,方才李定宸去接自己时,来宝主动避让一旁,李定宸也权当没看到他。
果然李定宸听见她问,脸色越发难看,却是抿着唇不肯言语。
越罗便将视线转向了殿内侍奉的内侍们。太平宫侍奉的人多,但平日里时常贴身跟随的却只有四个。韩嘉和李元年纪小,只比皇帝大不了两岁,因而跟在身旁跑腿侍奉,而李德和赵用都是三十出头,太平宫中日常诸事都是他们在管。
此刻见越罗看过来,李德埋着头不说话,倒是赵用上前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中常侍大人听说了昨日在西苑的事,因而特意前来劝谏陛下。”他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下越罗,才继续道,“言语间还牵涉到了娘娘。”
因为两宫那边松了口,所以如今越罗陪伴李定宸前往西苑,也是常事了。短短一个月间,李定宸的骑术已经大有长进,因而昨日就在西苑的小猎场里行猎玩儿。
说是猎场,其实不过是圈出一块林地来,又散养了些山鸡兔子羔羊小鹿之类的动物在其中。既没有危险,也没啥惊喜,在越罗看来,根本就是过家家一般,哄孩子玩儿的。
即便如此,对李定宸而言也是很难得了,因而不免玩得疯了些。越罗因想着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也就没有拘束他,还陪着他闹了一阵。
哪知这样凑巧,京郊忽然起了一场大火,波及甚广,自然也就惊动了中枢。这样的灾祸发生在天子脚下,免不得要上报给李定宸这个天子知道。几位重臣到了太平宫,却听说皇帝跟皇后正在西苑行猎,可不就皱了眉头?
此事昨晚两宫已经知晓,特意将两人叫去训斥了一番。越罗这会儿过来,便是担忧早朝又有人提起此事,惹得李定宸不快。却不想,竟是先撞上了来宝。
她不由挑了挑眉,“哦?却不知他是怎么说的?”
李定宸此时却突然插言道,“那起浑话岂能入皇后之耳?问这个做什么?”
越罗道,“既然都能入得陛下之耳,妾听一下又有什么要紧?”
李定宸顿时哑然。
这一阵李定宸总歇在长安宫,倒将一直贴身跟着的韩嘉和李元显出来了,留在太平宫这两位自然着急。
其实正常而言,他们应该在书房内体现自己的用处,替皇帝整理和传递奏折,在皇帝累了的时候念诵奏折,并按照皇帝口谕执笔批复,这些才是他们的工作。但谁让李定宸还没亲政呢?
所以此刻,听见越罗这样说,赵用便继续道,“来总管说陛下已经成了亲,不可再如此胡闹,让两宫忧心,朝堂上大臣们对此也颇有微词。又说……皇后娘娘非但不知劝诫,反而一味迎合陛下,是……惑主。”
“来总管这话虽然有些过了,但到底是一片为陛下考虑之心,还望陛下明鉴。”李德忽然上前道。
越罗闻言笑了一下,淡淡道,“来总管的确一片公心,只是年纪大了,说话难免失了分寸。陛下行事如何,自有两宫管教、朝中御史谏言,殿中省的职责是侍奉陛下,为陛下分忧,倒不知何时多了这劝谏之责。”
这下李德和赵用都不说话了,李定宸也觉得越罗这番话过于辛辣,若传到来宝耳中,只怕又惹出事端,便将内侍们都赶出去了。而后又对越罗道,“皇后这又是何苦?他也不过是说上两句,朕只当是耳旁风便罢了。”
“陛下才是糊涂了!”越罗方才脸上还见几分笑意,这会儿单独对上李定宸,脸色就冷下来了,“陛下年幼,可不是某些人欺主的理由。若是一味放纵,只会变本加厉,也让下头的人有样学样。”
李定宸道,“两位娘娘十分信任他,事事都听他的,朕只怕他听说了这番话,到两宫面前去搬弄是非,反倒惹得两位娘娘对你不满。”
“陛下放心,两位娘娘明察秋毫,必然不会为小人所趁。”越罗安慰了一句,又道,“我从前听陛下说身边诸事安排得不合心意,只当是陛下挑剔,下头侍奉的人岂有不尽心的?如今看来,却是须得好生查一查了。”
小皇帝对来宝的不满由来已久,却一直没想着要如何反抗,听到越罗如此干脆,不由又喜又忧。
而对越罗来说,她本来就有动来宝的意思,只是一时没摸清楚对方的路数。如今见了面才发现,要动他比自己想断更容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交代了李定宸这里暂且按兵不动,等自己的消息,她将带来的小食取出来,见李定宸立刻恢复了笑脸,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从太平宫回去,越罗凳子都没坐热,就有内侍前来通病,内常侍薛进求见。
“宫中的消息传得真快。”越罗笑了一声,见小福和小喜都是一脸不解,她也不解释,点头道,“让他进来。”
内常侍掌管内侍省,直接对皇后负责。这自然不是薛进头一回见皇后,但是从前他行事说话都中规中矩,既没有不恭,也绝不亲近。然而这一次,他才一进门,就干脆利落的双膝跪下,“奴婢给娘娘请罪。”
“我是不是听错了?”越罗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内常侍要说的是请安吧?”
“不不不,娘娘没有听错,奴婢是来请罪的。”薛进本来就低着头,这会儿几乎要伏到地上去了,“请娘娘责罚。”
越罗没有立刻说话。
她当然知道薛进为什么会这番作态。从她本心来说,虽然要动来宝,但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薛进这里,毕竟虽然以来宝为首,但行事却一向很有分寸。不过薛进未必会这么想,所以得了消息,便立刻过来请罪。
既然薛进认为来宝斗不过她,那么多一个帮手也没什么不好,越罗想了想,道,“罢了,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也喜欢聪明人,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才好。”
“奴婢不敢。”
“起吧,这样跪着,让人瞧见还以为本宫在罚你呢。”越罗道,“你这样急急忙忙的跑来请罪,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屏退左右。”薛进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道。
越罗使了个眼色,宫人们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薛进这才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他既然来见越罗,自然知道她想听什么,所以与来宝有关的事虽然多,但他说出来的都是重点。
殿中省的职责是侍奉皇帝,宣告制令,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代行君权,而如今的中常侍来宝,无疑是将这一职位做到了极致。
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再亲自侍奉皇帝,而更像是整个皇宫的大管家。他本人在皇城之中,就有一处住宅,里面有十几个内侍,是专门负责伺候他的。而宫中诸事,也都是下头的人先处理,拿不定主意的,才会送到这里来。因皇帝年幼,他代行皇权,身边还有四个饱读诗书的内侍专门替他整理奏折文书及批复。
除此之外,来宝在宫外,还有一栋大宅。那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就在皇城边儿上,占据了大半个里坊。这栋宅子本来荒废多年,到了来宝手中重新修缮,极尽奢华、仆婢成群。他在这里正经的娶了几房妻妾,又收养了十几个干儿子为自己办事。而每天到这宅子门口投书求见者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朝中高官。
总的来说,除了没有名分之外,在宫中,来宝的生活几乎与帝王无疑,甚至就连帝王,他也可以随心训斥,而在宫外,他的身份也与王霄这一代权臣没什么分别。
朝臣们私下讽称他立皇帝,而坊间则呼之九千岁。
自然,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阉宦,他若不坏事做尽、罪大恶极,他那几房妻妾的家族和十几个干儿子都不可能答应。
李定宸回的居然还不是长安宫,而是太平宫。
一进门他就叫来了负责管理此地的李德和赵用,兴致勃勃的道,“去把库房开了,朕要找东西!”
李德和赵用对视一眼,赵用上前跟韩嘉一起服侍李定宸更衣,李德则托词去拿钥匙,将李元给扯了出去,到了偏僻处,才小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要开什么库房?”
“师父,我也不知道啊!”李元苦着脸将今日发生的事交代了,“我这才跑到西苑又跟着回来,也是一头雾水呢,皇爷的心思,我哪能揣测得到?”
里的皱着眉头想了一回,先将那宫女的事记下来,皇后娘娘这才出宫几日,就有那起子小人以为能得了机会了,不狠狠按下去,往后这宫里还不翻天?不过陛下这兴头的模样,应当与此事无关,估计是想到了别的。
其实李定宸本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只是从前被两宫和来宝拘着,自己也知道什么都做不成,也就索性不费那个功夫了。如今来宝被除去,他身边的人都归了心,再加上这一阵子春风得意,不免忘形,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便重新活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