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告别了徐家，二人又一头扎进了深山中，极目远望，一片崇山峻岭，绵延不见尽头，司空荃攥紧了竹箱的背带，向前面走得悠然自得的司空客问道。
停了步伐，司空客转过身，低头看着面露不安的徒弟，想了想，说道：还没想到，总之，先出了这片山吧。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走山道啊。
司空荃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他看了司空客一眼，然后别过头，气呼呼地走了。
但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只是凭着感觉，顺着山中平坦的地方前进。一路上尽是奇花异草，自己曾经誊写过的《草木大全》上记有它们的名字，偶尔会有野鹿，猴子从眼前跑过，好奇心取代了怨气，没过多久，便拉着司空客问东问西了。
在山中走了好几个时辰，临近黄昏，突然起了大风，远处刮来一片乌云，眼看着就要下雨，师徒二人赶忙寻了处山洞休息。
刚进山洞，果然下起了雨，架起柴火，草草吃过晚饭，疲惫的二人便倚在石头上睡着了。
山洞外雨声淅淅沥沥，听来倒是分外安详。不知睡了多久，柴火燃尽，司空荃顿觉周身寒意环绕，起身时山洞黑漆漆一片，唯有被烧黑的木柴上还残留着点点红光。他摸索着抱了些木柴，想重新点燃，但因为雨水的缘故，木柴受了潮，他只得去翻找些助燃的材料。黑暗中碰到个卷轴一般的物件，一顿摸索，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卷轴上掉落，司空荃展开卷轴，将它靠近柴火堆，想凑着微光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突然卷轴中传来一个声音:小兄弟，你不会是要拿这画引燃柴火吧？
说话了！
司空荃被吓得手一抖，松开了卷轴。
在画即将掉到柴堆上时，不知何时醒来的司空客在黑暗中稳稳接住了画。
云散雨歇，夜空璀璨，山中花草树木上还挂着水珠，反射了点点星光，分外明亮，天地一片寂静安详。隐藏在草丛深处的一处山洞口，由里至外照射出橘色的光，洞内柴火爆开的噼啪声和隐约谈话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刚才冒犯了，思彻先生。”
听司空客道明了原委，司空荃低下头，向柴火对面，从画中现身的思彻天观道了歉。
思彻天观摇摇头，他前些日子虽然被封在了画中，但外界种种却都能感知的到，于是说道:“你并非有意为之，无需道歉。”
司空客大手覆上了司空荃的头，略带歉意的向二人说道:“未能提前介绍，是我大意了。”
思彻天观抿唇，离开望松后，司空先生未曾提过画卷之事，而路上种种行径，让他隐约觉得，司空先生似乎有些迷糊，他不是大意，而是根本忘了画卷一事。此事说来冒犯，于是思彻天观再次摇了摇头。
“你不能像上次那样，再请一次鬼差吗？”思彻天观与不归乞丐的境遇相似，司空荃无论如何也希望能帮助他，一夜辗转，想了很多方法，第二天一早，司空荃顶着一对黑眼圈，拉着司空客的衣角问道。
司空客说道:“人死后，魂体脱离肉体，魂体上的死生索连接着地府的生死簿，鬼差循着索的位置来勾引亡魂。但死生索也不是一直存在的，随着时间流逝，索的联系减弱，直至消失不见。若索没了，亡魂便不再归地府，鬼差自然也不会来管。”
“那，那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司空客蹙眉，歪着头仔细回想。他这些年游历在外，遇到的多数是如徐家老宅那样，死去不过几年，几十年，因为执念滞留人间的鬼魂，有些是请鬼差送回地府，有些是他亲自用符咒送回地府，至于死了太久，连死生索都没了的……有些被妖怪道士抓去炼丹增加修为，有些聚在一起隐居山林，有些力量消亡魂飞魄散，也有些堕入魔道。
想到这，他只得回答道:“还需另寻机缘。”
思彻天观对于投胎一事倒并不在意，完成了《天观山水图》，自己惟一的执念已了，去投胎也好，继续游荡也好，对他来说并无区别。但见司空荃为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多少有些不忍，他本想拍拍司空荃的肩膀，安慰一下，但想到自己好像是个鬼魂碰不到别人，只得开口说道:“让二位费心了，机缘未到，天观不敢强求，能结识二位已是幸事。”说罢，对着二人作了一揖。
“哪里……”
“有、有人吗？！救命——救命————”
司空客正要回话，突然不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三人急忙跑出了山洞。
“救命，救命……”
只见一位年过半百，头发斑白的老妇人被拴住双手，吊在了树上。司空荃轻巧地爬上树，解开了绳索，司空客在底下稳稳接住了妇人。
“老身家住不远处的慈通村，本打算来此地采些山菇，不曾想落入陷阱，若无二位出手相助，今日怕要明丧此处。”整理好衣冠，妇人充满感激地对二人说道。
老人家不必客气，在下司空客，是个四处游历的庖厨，见人有难，自当帮助。司空客躬身说道。
“您好，在，在下司空荃。”司空荃学着司空客的样子向妇人行礼，不经意瞧见妇人露在袖子外的一截胳膊被麻绳硌得掀了皮肉，心里一紧，继续说道，“您胳膊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我先帮您包扎一下吧。”
“啊，老人家皮糙肉厚，不碍事的……”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势，妇人慌忙着摆摆手。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身姓李，你们叫我李婆婆便可。”
“李婆婆。实不相瞒，我们在山中迷了路，不知可否为我们指一条出山的路？”
妇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路绕了些，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不如先去慈通村，那里有出山的大路，我正要回家，就带你们过去吧。”
“有劳婆婆了。”
果然如李婆婆所言，此地树木高大丰茂，四处景物相似，难以辩识方向，若仅靠自己，恐怕要绕上几天，不知走了几个时辰，才隐约看到前方的人家。
李婆婆指着前方袅袅升起的炊烟说道：“那边就是慈通村的北口了，今天你们可以在村中借住一宿，明日一早沿南口出去，那里有出山的大路。老身家小，就不邀请二位了。”
“多谢婆婆。”司空客躬身说道。
“多谢婆婆，路上小心。”司空荃也跟着说道。
“好孩子。”李婆婆冲他们挥了挥手，慢慢走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