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兄，那三个香炉摆桌子中间就行。”一边帮着小乞丐收拾食材，卖伞人还不忘看着卖画人干活。
“知道了。”卖画人十分老实，听话地测量着，将三鼎香炉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正中。
事后，在卖伞人的一再追问下，司空客向他道清了事情原委，卖伞人听后大为感动，表示一定要为老乞丐做些什么，于是拉来了卖画人一起帮忙。卖画人心疼小乞丐的遭遇，更敬佩老乞丐的付出，从家里倒腾出了一堆东西，帮助司空客请鬼差。
与老乞丐约定的日子到了，为了方便祭请，司空客将地点选在了望松郊外，这里能避开佛法的影响，又因为地处阴门，鬼差比较容易经过。卖画人从家中搬来了矮桌、蜡烛、蒲团，卖伞人买来了不少鸡鸭鱼肉，连油盐酱醋也没忘了带。四人从清晨一直忙碌到了夜晚。
这时候卖画人才知道，原来自己当日在集市中问到的饭香竟是出自小乞丐之手。
“你要是去当厨子，绝对是天下第一名厨！”卖画人举着大拇指说道。
“哪、哪里……”小乞丐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道，“跟司空先生比还差得很远。”他还记得那碗米香四溢，软而不烂的白粥，那才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司空客摸摸鼻子，笑着说道：“料理之事，主要在熟能生巧，做的多了，自然知道什么搭配上什么更好吃。”
小乞丐和卖伞人认真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卖画人心想，他娘给他做了二十几年的饭，味道还是不怎么好吃，本想反驳，但又看其余二人神情认真，便住了嘴。
夜幕降临，小乞丐的菜烧制完毕，田野飘香，老乞丐也在这时出现了。他看着满桌子的肉菜，笑眯眯地说道：“君子远庖厨，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然其肉实在美味。”
“美味就多吃点！”小乞丐拼命往老乞丐的碗中夹菜。
“老乞丐饭量大，你们可不要抢哟。”
跟鬼坐在一桌吃饭，卖画人和卖伞人实在有些心慌，但见司空客一脸波澜不惊，而小乞丐又和老乞丐聊得开心，也放下了悬着的心，享用起美食来。
从没见过小乞丐笑得这么开心，卖画人心想。
酒足饭饱，司空客站起身，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辰到了。点上蜡烛，往三鼎香炉里插上了香，从左至右分别为五柱，十柱，五柱，五柱的给鬼差，十柱的烧给老乞丐，以求他带着足够的“念”能在下一世投个好胎。
其他三人不敢打搅司空客，退到一旁，在土地上画了个圈，点火烧起冥币来，虽然冥币传达的念有限，但不论多少，都是心意。
老乞丐站在一旁，看着四人，饭席上的笑容消失，他抿着嘴，沉默不语。
上等香的力量果真引来了两个鬼差，司空客与他们交谈了一番，不知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司空客带着鬼差走到了老乞丐面前。
“你就是徘徊人间不走的不归乞丐？”其中一个鬼差问道。
老乞丐点点头。
“还好有人请来了我们，以你这副魂，过不了几天就得散了。”另一个鬼差打量了一番老乞丐，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凡人尘心难灭，总有些执念颇深的驻留人间，给二位添了麻烦实在抱歉。”司空客躬身说道。
“哪里的话，若不是司空先生帮我们找到游魂，如果他们做了扰乱人间的事，上头怪罪的还不是我们。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那就有劳二位了。”
两个鬼差点点头，手分别向老乞丐身旁一抓，两条锁链凭空出现，老乞丐的手被紧紧锁上。
小乞丐赶忙上前，司空客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他。
鬼差喊了一声“开”，虚空中出现了一扇黑色大门，不知连向何处。
踏进大门前，老乞丐转头望向小乞丐，面露不舍，忽听得耳边有人说话。
“一旦身死，这凡尘俗世与你再无瓜葛，连这点你都不明白吗？”说话的是那个很不客气的鬼差。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老乞丐说道，“只是有时做不到罢了。”
大门缓缓关上，小乞丐几乎是喊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
大门关闭，门缝里最后的风景，是老乞丐欣慰的脸。
泪水决堤，自老乞丐出现开始一直挂着笑脸的小乞丐终于哭了出来，哭得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卖画人和卖伞人站在一旁，各自扭过头去摸了摸眼泪，不想让人发现。
司空客背手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小乞丐的哭声渐渐减弱，他跪在地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倒地的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扶了起来。
“崔兄，顾兄，今日感谢二位相助，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背起小乞丐，司空客对二人说道。
目送走了司空客，卖伞人对卖画人说道：“崔兄，你说司空客到底是什么人啊？”
卖画人想了一会，语气十分不确定地说道：“他说自己是厨子。”
“啊？”
现在厨子都开始干道士和和尚的活了吗？卖伞人心想。
小乞丐趴在司空客背上，哭得累了，意识有些模糊，司空客的背又十分舒服，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睡着了。
“不知道你今后作何打算？”回老庙的路上，司空客问道。
“不知道。”小乞丐模模糊糊的回答。
“不归先生曾说要把身后事全权托付于我，我想了想，他的身后事似乎有只有你了，不如你今后跟着我，做我的徒弟如何？”
“……师父？不行不行。”半只脚踏入了梦乡，但小乞丐记得曾经读过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才不想认司空客当爹。
“为何？跟着我日日都能有好吃的，我虽贫困，但厨艺高超，树叶都能做成好吃的菜。”司空客不死心，继续说道。
“好吃的？”小乞丐呢喃着，想起了那日吃到的米香四溢，软而不烂的白粥，好想再吃一会，“那行吧，你得给我做好吃的。”
“乖徒弟。”
“你说我认你做了师父？”一觉睡醒，小乞丐还在奇怪为何司空客张口闭口就是乖徒弟，没想到竟是自己睡迷糊了随口认了师父。
司空客点点头，说道：“乖徒弟，今日差不多要准备出发去别处了，你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事，先处理一下吧。”
“我那时睡迷糊了，说得不算。”
正在收拾行李的司空客身形陡然一震，他望着小乞丐，说道：“可是昨夜你……你明明说只要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就会当我徒弟的。”
言语间透露着无比的委屈，搭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小乞丐顿觉自己十分罪恶。
“为何……”
“为何……”
在司空客的一再追问下，小乞丐卸甲投降。拒绝他，似乎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清晨，本想先去老庙看看情况，但如果不早占上好位置，一天的生意都会受影响，听闻了关于念的事，卖画人决定要多挣些银子好买上等香。
“崔兄，你也来的这么早啊。”
说话的是卖伞人，他已摆好了摊，在里面坐着。
“顾兄也是。”
二人正商量着等下去老庙看望，未曾想司空客与小乞丐先一步来到了集市。
“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吗？”卖画人问道。
司空客点点头，望松的事解决完毕，已经没有呆在这的理由了。
小乞丐能跟着司空客，自然是更好不过了，其实卖画人本想让小乞丐今后能帮他打个下手，或者去客栈里找个做饭的差事，但现在不必了，跟着司空客能学到更多东西吧。
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准备饯别礼，匆忙间，卖伞人翻出了自己用来装伞的竹箧，在临摊买了些地瓜装了进去，卖画人挑了几本新上的书也塞了进去，二人将竹箧送给了小乞丐。
“多谢二位。”司空客躬身道谢，接着说道，“与二位相知时日虽短，但二位均是有情有义之人，能结识你们，真是司空客莫大的缘分，不知二位可否告知全名？”
“顾布尚。”
“崔德高……”
两人一前一后分别答道。
“那么，顾兄，崔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司空客与小乞丐渐渐走离了望松地界，司空客一路未言，小乞丐正在纳闷，忽然听到司空客的略显兴奋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你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有，希望以后你以后能什么都有，干脆就叫全有吧！
啊，这名字听起来太随便了吧，不要。
那你想叫什么？
“全”……就行。
好吧，你跟我姓，就叫司空荃。
说着，青年用手在空中划着这几个字的写法。
以后我会教你怎么写。
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自己的名字，司空荃别扭地转过头，用余光偷瞄身边不断用手比划着的青年。
司空二字我会写，司空荃在心里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