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看着小乞丐离开老庙,司空客也未闲着,收拾好炊具并将其掩藏在稻草堆中后,出了庙门。第一次丢东西时隐约觉得有鬼怪作祟,但因惦着徐家的事就耽误了,这次来望松,未想到引出这么一桩事,自己虽是个厨子,却也是个好管闲事的厨子,既然遇上了,没有不管的道理。
天生一张能让人放下戒备的脸,加上温柔有礼的微笑和问候语,附近的居民纷纷热情解答,一上午的功夫,就将不归乞丐与小乞丐的事问得七七八八,加之昨夜所见所闻,整件事的脉络大致理了个清楚。
二人摸约十年前出现在镇子,不归乞丐抱着尚是婴孩的小乞丐四处乞讨,二人就住在老庙中。但五年前不归乞丐染了恶疾,加上年室已高,没多久便去了,留下年幼的小乞丐。街坊邻居有心收养,有人还将他接到了家里,但凡是领养过小乞丐的人,都说见到了不归乞丐的鬼魂。如此晦气,寻常人家自是不愿沾染,便不再有收养的想法,只是偶然街上见到,会施舍几个铜板,小乞丐命硬,竟靠此活了下来。
五六岁的孩子,不谙世事,命再硬也难以独活。想必是不归乞丐放心不下,迟迟不肯投胎,借由望松夜里的阴气,幻化形体,靠着偷窃来养活小乞丐吧。想到昨夜见着的不归乞丐,虽有形体,魂魄却是残缺破碎,对鬼来说,佛堂哪里是可以接近的地方。
死去的人的魂魄有条像线一样的东西连接着地府冥簿,名为死生索,鬼差循着索来到人间勾魂,随着时间推移,索的力量减弱,直至消失,那人的名字也会消失在冥簿里,变为无主孤魂。魂魄只要还与冥簿有联系,司空客自是有信心将其送入阴间转世投胎,与思彻天观不同,不归乞丐的“索”还在,可他的魂魄太虚弱了,被佛光撕裂,又被阴气修补,贸然遣送,只怕会魂飞魄散,若能有鬼差引路那便最好不过了。
此事说难就难,说简单也简单。请鬼差只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门路,二是好处,门路自然不成问题,阴时阴刻鬼门大开,自有巡逻的鬼差,只是这好处.....金银玉石,文玩字画,美味佳肴在阴间并无价值......
一边闲逛,一边思考,不知不觉司空客就走到了闹市中心,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以及行人的寒暄聊天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清晨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中午突然转阴,滚滚雷声由远及近,东南风伴着湿气迎面吹来。吆喝了一上午,无人问津,卖画人喊得累了,肚子也饿了,想起还有半块地瓜,不如吃完后收拾东西回家。
“崔兄,还不收摊?眼瞧着就要下雨了,你的字画可怕受潮。”旁边卖伞的小贩见卖画人不紧不慢地啃着地瓜,于是提醒道。
“吃完就回去。”卖画人说道。
“这是今早小乞丐给你的地瓜?”
卖画人点头,惋惜地说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生在好人家,说不能干出一番大事。”
卖伞的小贩撇撇嘴,说道:“得了吧,哪有什么如果不如果,这都是命,他生来就是要饭的,我生来就是卖伞的,你生来就是卖画的。”
卖画人觉得这话乍听有几分道理,但又十分使人不悦,正想应该如何反驳,却又听见卖伞人继续说道:“但他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经常瞧见他用讨来的钱买冥纸冥币,大概是要烧给老乞丐的。今天挨了这么狠的打,不知道他舍不舍得花钱找大夫。”
卖画人不由得懊恼起来,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乞丐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送他去见大夫呢。
“请问二位方才所言的那个小乞丐现在何处?”
耳边传来略显急切的声音,两人转头一瞧,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
“那谁知道啊,早上看他往那边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卖伞人随手一指,西边,是城郊的方向。
“多谢。”说完,青年便匆匆走了。
“也不知道那人是小乞丐的什么人,”卖伞人摸着下巴,望着青年的背影说道,“远房亲戚?失散多年的兄弟?崔兄,你觉得呢?”
卖画人目送青年远去,没说话。
原来小乞丐有人关心的啊,他这样想着。
听声音好像是下雨了,小乞丐只觉得晕晕乎乎,四处朦朦胧胧一片灰,自己似乎正趴在什么上,摇摇晃晃,仿佛飞了起来,趴着的东西暖暖的,还挺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柴火爆开的声音,隐约还闻到了药味。小乞丐缓缓睁开眼睛,还是那个破败的老庙,正中放着烧得发黑的铜盆,房间四周堆着稻草和柴火。此时他正躺在稻草上,身下铺着软垫,身上盖着被子,旁边是一堆燃着的柴火,柴火上架着一口锅,药味就是从锅子里飘出来的,柴火旁是用木棍搭成的衣架子,上面挂着一件青灰色长衫,对面司空客一身单衣,以竹箱代桌,伏在上面写着什么。
小乞丐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一下便疼得他呲牙咧嘴,脏兮兮的小脸皱成一团。
听到动静,司空客抬起头,停了手中动作。他走到小乞丐旁边,摸了摸小乞丐的额头,轻声说道:“烧已经退了,但身上的伤还需静养些日子。”
“从大夫那抓了药,煮成了药粥,比较好下口,既然醒了,就先把药粥吃了吧。”
谢谢二字哽咽在喉,小乞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就在眼眶打起转来,他使劲埋下头,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接过司空客递来的粥,如何狼吞虎咽地吞其如腹,又如何借着药劲沉沉睡去。
就这么吃药,睡觉,吃药,睡觉,一连过了三天,小乞丐的精神渐渐恢复,躺了太久,全身的骨头都酥了,迫切地叫嚣着要出去活动。